摘要:大姨癡迷崑曲,那天董嫂打趣非叫大姨唱一段不可,大姨嗽了一下嗓子架勢就端起來了,開腔就把這幫人怔住了,尤其是董嫂,別看是一個戲迷,竟還沒聽過這般板眼端正的行腔,人們不禁刨根問底。大姨來水鋪打水,多半是晚上 8 點左右,那個節骨眼兒水鋪門前的路燈底下,我娘、鄰居董嫂,還有一撥人常聚一塊兒扯閒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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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鴨綠江的大姨

趙學儉

我家水鋪的常客中,有一位婦女,大約 50 多歲。日子久了,我娘先開口跟她搭訕。自打知道她獨身,一個人在光明道租房,我娘就當着她的面叮嚀我:記着,再見面叫“大姨”!大姨矜持樸素,走路略胖的身子總是往一側傾一下,不像是瘸,瘸腿走路隨性誇張。大姨走路好像有一種張力,在控制着不失斯文的外相。大姨來水鋪打水,多半是晚上 8 點左右,那個節骨眼兒水鋪門前的路燈底下,我娘、鄰居董嫂,還有一撥人常聚一塊兒扯閒篇兒。

大姨走路,總是低聲地哼點兒聲,閒着的那隻手習慣地翹着蘭花指——這一切是董嫂看出來的。董嫂是個戲迷,在單位業餘也跟劇團客串個角色。那天見大姨從遠處路燈底下蹣跚過來,小聲說:看,她準會唱戲,你看那做派!等過來我問問。從那天起,大姨便也時不時地趁着來水鋪打開水的空兒,跟人們聊一會兒。大姨原來是南方人,從小沒享過福,不知道舒坦日子是啥滋味兒。大姨對親生父母沒有一絲記憶,她記憶中的“媽媽”是一位老師,“父親”是後來才見着的。媽媽教學生識字,她就坐在角落裏;教學生唱歌,她跟着唱;學生們遊戲,她蹣跚嬉笑着宛若一個小小學生。日本鬼子爲了抓捕媽媽燒了老房,險些燒死她。她是“爸爸”接走的。大姨癡迷崑曲,那天董嫂打趣非叫大姨唱一段不可,大姨嗽了一下嗓子架勢就端起來了,開腔就把這幫人怔住了,尤其是董嫂,別看是一個戲迷,竟還沒聽過這般板眼端正的行腔,人們不禁刨根問底。那天,大姨跟人們聊得正起勁,一眼看見我從水鋪出來,擺手叫我過去。問我懂不懂崑曲,知不知道《牡丹亭》,我臉一紅直襬手。大姨小聲說,有空我跟你聊,有用。一天,天下着毛毛雨,大姨照例來打水,見水鋪清閒,靠在鍋臺上給我講起《牡丹亭》。

她說這出戏唱的是男親女愛,實際是在用一個誇張的歷史故事,用一種藝術形式,歌頌至死不渝的精神。當時,正值塑造“高大上”的年代,大姨講的,我不敢聽,心想這不是宣揚“封資修”嗎?!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不跟她說話,怕沾染壞思想,打完水故意像有事要做似的轉身走開。隔了好一段日子,董嫂告訴我:從日本鬼子魔爪下逃脫後,大姨被組織安排在一位老藝人手下,“學藝”掩護真實身份,崑曲是她在那個時候學的。董嫂還說,朝鮮戰爭爆發,大姨是第一批入朝的文藝兵。

她的右腿是從山上滾下來撞在石頭上受了傷,隨着年齡增長關節一點一點地變形;後來左腳又凍爛掉兩個腳趾。大姨回國後在一個藝術部門教習表演,她說手眼身法步要規矩,不容走板,所以平時就得咬牙,要不怎麼教人家?我思想的疙瘩越來越解不開,這位跨過鴨綠江的大姨,跟才子佳人格格不入纔對,她怎麼也跟我講起《牡丹亭》了呢?時光荏苒,我耳濡目染過紛紛雜雜的世事,無一不呼應了大姨的話:生活到處需要愛,只有陽光的愛,才能昇華——至死不渝的精神。你看英雄,哪一位不是愛人民,愛事業,愛祖國至死不渝,驚天動地?!這位跨過鴨綠江的大姨,你知道嗎?如今,你在那個曾經故意迴避你的少年心裏,還是清晰如昨的。

本期播講人:李鴻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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