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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14日，杭州餘杭區第二殯儀館，自發來的親友、同事、羣衆數百人來送王智忠最後一程。

　　三天前一個讓人非常沉重的消息，迅速在杭州市公安局餘杭公安分局的每一個部門流傳，好多人聽說，“王智忠突然走了”，還來不及說什麼，眼眶卻不經意間溼潤了。

　　前不久，他因爲長期繁重工作導致身體出現不適，申請調離派出所所長的崗位。沒想到，到新的崗位才1天，就出事了。

　　“本來以爲可以稍微清閒一下了，哪知道人都沒了。”妻子肖大姐紅着眼睛，再說不出話。

　　很多與他共事過的同事回想起最後一次見王智忠，才發現，這一年他總是臉色發黃，他早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身體不適申請調離所長崗位 想爲家裏做頓飯卻猝死在公交站旁

　　11月11日，是王智忠今年以來第一個完整的雙休日。前不久，王智忠因爲長期繁重工作導致身體出現不適，向分局提出申請，調離運河派出所所長的崗位。

　　清早，妻子肖湘濤在家裏洗完衣服後便出門值班去——她也是餘杭區公安分局的一名警察。

　　▲王智忠工作照

　　難得清閒幾天，王智忠想起很久沒給家裏做頓飯了，準備好好露一手，等妻子回來一起喫。一打開冰箱，發現裏面只剩一條魚、一點肉，他決定出門買點菜。

　　事後從路面監控中看到，9點半左右，王智忠剛出了小區就用手捂着胸口，在家附近的紅豐菜場走了一圈，卻什麼也沒買。十分鐘左右，王智忠走出菜場，脫了外套搭在手上，用另一隻手捂着胸口。幾分鐘後，他突然仰面倒在了離家不遠的紅豐路上一處公交站臺旁。

　　三名在站臺等公交玩着手機的姑娘被突然倒下的男人嚇了一跳，趕忙打了120、報了警。

　　東湖派出所民警趕到醫院時，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原運河派出所所長王智忠，當即向分局報告。

　　幾個未接來電讓妻子預感不好“如果我接到，哪怕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妻子肖大姐忙完手頭的事，看到手機裏幾個未接來電，回了過去。餘杭區第五人民醫院護士的聲音讓她很快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知道這一年來，丈夫身體總是很累。

　　“你老公在搶救。心梗。情況不好，趕緊過來。”

　　醫院搶救室裏，病牀上的丈夫讓她瞬間不知所措。她打了個電話給閨蜜康培紅，康是醫生，突發的心梗該怎麼辦，多少能知道些。

　　康立馬約了另一個閨蜜馮根玲一起去醫院看看情況。

　　肖湘濤呆呆地坐在搶救室外，整個人在發抖，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的？早上分開時還好好的。如果我接到電話就好了，哪怕聽聽他的聲音也好的……”

　　馮根玲心疼又焦急，“到底怎麼樣？”

　　“送到了就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了……說完我們就抱在一起哭。都是很熟很熟的朋友，我們真的想不到，太突然了！”馮根玲說。

　　差不多同時，在運河鎮魚羊節現場指揮安保工作的運河派出所副所長王毅也從醫院的同學那裏得到消息，“你們前一個所長在搶救。”

　　過了一會兒，同學來了第二個電話：“救還在救，但坦白講，人回不來了。”

　　王毅和同事趕緊往醫院趕。病牀上的王智忠，搶救設備已經撤下了，“身上都是搶救用的吸盤的印子，我看看眼淚都掉下來了，王所才離開運河所一個禮拜啊！”

　　母親在老家泣不成聲纔剛回來過，怎麼人都沒了？

　　當天中午，許多與王智忠共事過的同事及局領導從羣裏看到消息，先後都趕來了，卻都來不及見上王智忠生前最後一面。

　　下午1點多，王智忠的遺體即將被抬上救護車，送往徑山老家。

　　急診大廳門口，一名女子匆匆忙忙趕到。醫護人員打開後備箱門，將擔架往上抬，剛準備把門壓下來時，被一把攔住了。

　　“哪個，哪個？是不是王智忠？是不是王智忠？”女子一手抵住救護車的後備箱門，頭往裏頭探探，近乎吼着問出來這句話。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一下癱在地上，嚎啕大哭。後來大家得知，這是王智忠的堂妹。

　　回徑山的一路上，車裏充滿了悲傷。

　　“這個人……讓我後半輩子怎麼辦?你的媽媽還沒送走，你的兒子書沒念完，還沒結婚成家，你怎麼就把我扔下走了？”肖大姐看着王智忠喃喃自語，聲音已經啞了。

　　王智忠徑山老家是幢三層樓的農房。鄉里鄉親得知王家出事了，先後趕過來，能搭把手的搭把手，一起幫忙搭了靈堂。王智忠70多歲的媽媽坐在院子裏，哭得發不出聲音。

　　兒子留學2年 他一直沒時間去看過 妻子:兒子，你好不好請兩天假回來？

　　王智忠和肖湘濤有個25歲的兒子，明明（化名），大學畢業後去澳大利亞讀研究生，年底就畢業了。

　　兩年時間裏，他們一直沒去看過兒子。今年國慶，夫妻倆準備去趟澳大利亞，護照辦下來了，最終卻是肖湘濤一個人去的。因爲王智忠放不下所裏的活。

　　沒想到錯過了那次，就再也沒機會了。

　　“肖，明明在外頭讀書，事情你總要告訴他的。但是下個月就畢業典禮了，你不好跟他明說。”好友馮根玲說。

　　還來不及從悲慟中抽離出來，肖湘濤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兒子和老父母的問題，該不該告訴他們？怎麼告訴他們？

　　肖湘濤點點頭，醞釀了很久，強忍哭腔聯繫上了兒子，“爸爸在醫院裏生病，有點嚴重。你好不好請兩天假回來？”

　　孩子很快答應了，過了沒多久就說，請好假了。

　　“機票你買買看，越早越好。”肖湘濤欲言又止地補了一句。

　　前天（11月12日）下午，明明從澳大利亞回來了。剛到機場，由爸爸的朋友接回了老家。

　　馮根玲見明明回來抱着他便哭，“明明，你知道什麼事情了嗎？”

　　“我感覺到了，我發微信給爸爸了。以前有事情，發微信給他，他再忙都會很快回的…...”明明轉頭看着媽媽，瞬間淚崩。

　　孩子哭了一整晚，到昨天，眼淚幾乎流乾了，變得一聲不響。

　　“你要哭就哭出來吧，你要憋出病來的。今天還看得見，明天出殯，就看不見爸爸了。”馮根玲安慰道。

　　80多歲老爺子：你們說，我挺得住“以爲他調出來，可以清閒一點了”

　　相比之下，老人這一關更難對付。肖湘濤的父母都已80歲上下，老媽還心臟不好。

　　11日送遺體回徑山那天，馮根玲、康培紅幾個朋友一直陪着。深夜下了場傾盆大雨，肖湘濤艱難下了主意，老人總要有一個得知道。

　　她決定讓弟弟出面跟爸爸說，先得做好預案，由馮根玲、康培紅陪着，把老頭子約出來一起說。

　　馮根玲連夜趕回臨平，12日起早先去談買公墓的事，隨後趕往離醫院最近的一處菜場——肖的弟弟借陪爸爸買菜的名義，將地方約在這裏。這兒子從來連菜都沒買過，說有事要講又吞吞吐吐遲遲不說，老父親自然起疑了。

　　“我們最後三四個人到場，拖了很長時間才把事情說出來。我們說，叔叔，你真的要挺住挺住。”馮根玲說。

　　哪知道，老頭子已經猜到了，“我肯定不會倒下的。我家裏還有個老太婆怎麼辦，真的給老太婆知道了，又給女兒添麻煩。哎，你姐夫啊，派出所待了一年，調出來，都以爲可以清閒一點了…...”

　　看80多歲的老爺子這麼說，幾個小輩哭成一團…...

　　王智忠在派出所的最後三個工作日

　　王所出事的事情已經過去兩三天了，餘杭分局裏不少民警仍然覺得接受不了，“很懵，不太真實”。

　　運河派出所教導員林建強說，王所平時血壓有點高，藥在喫，但控不牢，到下午總要頭暈。10月初，王智忠今年的體檢報告出來，不好，裏頭有一張紅單子。後來，王智忠提出了調整崗位的申請。林建強還提醒王所，“調崗了之後，沒那麼忙了，空下來好好再去體檢一下。”

　　▲王智忠工作照

　　運河派出所巡防大隊長曹根福回想起來，王所在11月1日下午跟他交待工作時，也隨口提起過一嘴，這兩天有點頭暈、心痛。曹還問他，怎麼不去醫院？不過那兩天，大家都很忙，幾個安保項目重疊着，輪流轉。

　　直到11月5日，調任文件送到，次日，王所離開派出所，赴下一個崗位履職。

　　｜回過頭看看王智忠在派出所崗位上的最後幾天——

　　1

　　11月2日，下午2點，在五杭集鎮執行重大活動安保任務，防止人員聚集。因幾個活動安保任務重疊，當天晚上11點多，再到慧樂禪寺指揮佛像開光活動安保，晚12點半，回所休息。

　　2

　　11月3日，早上6點，在慧日禪寺安保現場， 工作到傍晚5點多，晚上在所裏爲4日的興旺村“念天佛”活動安保工作又做準備。

　　3

　　11月4日，早上8點，在興旺村現場。9點多，曹根福勸他，既然調任快到了，早點回去休息。王智忠說，“站好最後一班崗，想再多看一看兄弟們。”

　　4

　　這幾個任務之前，王智忠也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一直睡在所裏。11月6日，王智忠喫過中飯後，正式離開派出所。再沒回來，再回不來。

　　同事眼裏的王所長工作上熱心擔當 讓人沒二話說

　　實際上，今年以來全局的集中輪休、工會療養他都沒去，在與王智忠共事過的人眼裏，很多事情他總第一個衝在前面，親力親爲，做事情熱心細心，讓人沒有二話說。

　　｜運河派出所教導員林建強

　　剛從餘杭區看守所調任運河派出所所長時，王智忠因爲一場車禍，被撞三處骨折。他在家休養了半個月還不到就回單位了。他也成了分局有史以來第一個“拄拐上任”的所長。

　　林還記得去年11月27日王所剛來時拄着柺杖的場面，“我們所有人都很驚訝。他倒說沒事，腦子沒壞，不影響工作！那時候喫飯上下樓的不方便，盒飯還是我拿上來給他的。”

　　｜運河派出所副所長王毅

　　派出所工作比起看守所要複雜、瑣碎得多。有一回，所裏在清查轄區住房消防隱患方面的工作，運河所副所長王毅做了一張表格，交給王所看。王所看了蹦出三個字，“還不錯”。隨後竟然說，“我也設計好了一份表格，你看看。”

　　“我一看，很精細的一張表格。我很驚訝，我自己做過內勤的，知道這塊工作有多繁瑣，但他歲數比我大了毛20歲了，弄得出來這麼複雜的一個業務表格，真的是不容易。”王毅說。

　　“幾個月前，我跟他聊天，我隨口說這段時間感覺很累。他也跟我說，加了好幾天班身體有點不舒服，大家體諒體諒麼好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他就該好好休息了。他這個月初離開所裏的，那天我還跟他說，終於脫離苦海了！有時間請你喫飯！哪知道人就沒了…...所以有的時候，沒做的事情、沒喫的飯、沒見的面，真的要趕緊做…...”王毅說到一半，哽咽着長吸一口氣，說不下去了。

　　｜餘杭區刑偵大隊辦公室副主任林玲

　　林玲曾經跟王智忠共事過1年半時間，那時候王智忠任大隊教導員。

　　林玲印象深刻，王教的桌上總是放着一隻鉛筆，改得最多的就是她的材料。“單位寫材料的都知道，一份材料通常要花好幾個鐘頭，甚至一個晚上。王教看完我的材料，即使不滿意，也不會痛批。我現在還記得他給我寫完修改意見時的語氣、表情：‘我的意見不一定正確哦，你再看看研究研究’。讓人感覺很照顧我們的心情，完全沒有領導的架子。”

　　｜刑偵大隊臨平中隊中隊長馬文軍

　　記得當年舊的中隊大樓條件蠻差，有一回樓頂平臺上一支管道堵牢了，大晚上的修理工也找不到，所裏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怎麼辦。大家都在打電話想辦法，王教已經自己下手去管道里掏了，手還劃破一個口子。還有一回，馬文軍處理一起盜竊案的案卷，王智忠看到了竟然認認真真用鉛筆給理出了29個問題，“我以爲我已經做得比較紮實了。他說，你們只注重了案件事實，那嫌疑人批評教育方面、受害人追贓止損方面，怎麼考慮的呢？還有沒有什麼環節缺失呢？”

　　｜餘杭區看守所的老民警丁澤國

　　再往前推，王智忠在餘杭區看守所工作時，也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看守所的老民警丁澤國是位軍轉幹部，2010年到餘杭區看守所工作，負責監區在押嫌疑人的管理工作。“監區有些在押犯人情緒波動很大，行爲舉止上要時刻留意。那時候我剛來，也不熟悉，王教經常陪我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個是耐心傳授業務，一個也是怕我悶。”

　　｜餘杭區看守所民警唐亞麗

　　29歲的唐亞麗如今在餘杭區看守所已經工作7年了，從一個不經事的小姑娘到能獨當一面的得力幹警，也受過王教的不少培育。“他看到我總是拿手比劃一下說，哎呀，那時候你還那麼小……”唐亞麗講到這裏，鼻子發酸，“感覺他笑呵呵的樣子就像在前兩天一樣…...”

　　今天上午舉行的王智忠遺體告別儀式

　　王所長，一路走好！

　　來源：浙江之聲記者 汪婷、餘杭臺，綜合杭州日報（ID：hangzhoudaily）

　　視頻來源：杭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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