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真真假假的兒童戲言裏，有沒有你童年的影子？

男孩內特一度過着雙重生活，他要與一個幻想中的“敵人”相處，同時也要度過完全合乎現實邏輯的童年日常。他很清楚，第一種情況會深深地影響第二種情況，而第二種情況則意味着，他不得不面對大人提出的種種暗示性要求——不是關於按時起牀，就是與好好喫飯有關，要不就是在學校裏遵守必要的紀律，等等。

其實，做到這些事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畢竟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但是，當壞運氣—他幻想中的敵人“小反”出現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小反”是一個總是讓內特判若兩人的傢伙。只要他一出現，平時規規矩矩的內特，就會變成大人眼中故意偷懶耍滑、毛手毛腳、調皮搗蛋的熊孩子。

圖片選自奇想國童書《當內特遇到小反》

當內特解釋，或者將要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混亂都是“小反”在作怪時，大人們卻不肯就事論事，而是全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只談他平時有多好、多乖，並以此否定那一刻變糟了的他。在他們眼中，“小反”很可能是內特推諉責任，爲自己開脫而找到的“替罪羊”。換句話來說，大人們也許一致認爲，內特口中的“小反”不是真的，而是逃避錯誤的說辭，甚至是謊言。的確，“小反”看起來很不真實。他在內特身邊出沒，卻只被這個男孩兒看見，其他人幾乎沒有可能見到他的真容。

圖片選自奇想國童書《當內特遇到小反》

值得一提的是，在現實中，在其他孩子的日常生活裏，其實並不缺乏內特這種如同遊戲般的幻想舉動。我有一個6歲的女兒，她就時常邀請我和她一起假想出一個“顛倒人”，以此應對她的個性化行爲。當我急切地讓她做一件事，她一再拖延，而我的耐心幾乎要耗光時，她就會提醒我：“媽媽，你忘記我是一個‘顛倒人’了嗎？”於是，我就假裝平靜地對她說，千萬不要做什麼什麼事，而她一定會美滋滋地去做那件她曾一再抗拒的事情。

說實話，這樣的做法與內特的遭遇看起來並不完全一樣，前者是兒童與自身假想身份的合一，而後者則始終處於現實與假想的對立狀態。更何況，前者最終會贏得大人的肯定，而後者只會引來大人的責備。但事實上，這兩種情況在本質上又是完全一致的。這兩個孩子在各自的生活中，都希望藉助對他們而言真實不虛的假想身份——一種顛倒或者對立的存在，重新體驗自身與當下的關係，希望自己獲得掌控生活的力量，用來消除現實給他們帶來的不適或尷尬。這本身很可能構成兒童感受自我、建立自信的起點。

圖片選自奇想國童書《當內特遇到小反》

因而，即便內特口中的“小反”看似是成人邏輯裏的謊言，但是其存在對於兒童而言，自有必要的價值，而且他也只對那些認定其存在的人彰顯力量。也許，“小反”的持續出現意味着，內特在內心深處想象出了一個值得他自己去面對與競爭的對手，他渴望將其馴服，從而發展自我。

因爲這一點，閱讀這個故事的讀者很快就會看到，內特雖然在某一天接二連三地出亂子，但是他絕不甘心自己被幹擾、被打敗。和很多孩子一樣，他不僅會長高、長大，而且他身上還蘊藏着一種成長的力量。他完全明白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並能夠做出忠於自己的取捨判斷。正是這些感覺和意識，會使他不至於長久地陷入無序與混亂之中。一旦他開動腦筋，沉着應戰，很快就能發現“小反”對他施加影響力的規律，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狡黠的逆反邏輯控制“小反”的來去，並最終將他從自己的生活中完全驅逐出去。

圖片選自奇想國童書《當內特遇到小反》

這樣的內特是一個具有高度智慧的男孩，是一個不屈從於無知與外力的男孩，也是一個藉助幻想體驗發展自我理性的男孩。內特似乎並不瞭解，一個人驅逐壞運氣的行爲並不總是能夠成功的，他只是馬上嘗試那些自己意識到的東西。他並不一定比大人更清楚克服壞運氣的辦法，但是，他以行動驗證了可貴的生活態度：在問題面前，絕不自暴自棄，而是要積極面對、耐心嘗試。

這也許就是我的女兒用“顛倒人”的遊戲一再要告訴我的解決問題的關鍵。這讓我確認，在那些真真假假的兒童戲言中，深藏着關乎兒童與大人成長的力量，而信賴這種力量，是我這樣的大人應該不斷嘗試去做的事情。

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師陳靜

《當內特遇到小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