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良作品

王國良，現居黑龍江省大慶市。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石油作家協會會員，北大荒作家協會會員。

詩文見諸《詩刊》《星星》《詩林》《詩潮》《天津詩人》《山東詩人》《中國詩人》《上海詩人》《秋水》（臺灣）《海星》（臺灣）《新大陸》（美國）等150餘家文學期刊，入選《新世紀詩選》《中國詩人年度詩歌選集2017》《中國民間詩歌讀本2017卷》等40餘種文學選本。

出版詩集《祖母綠》。有詩被譯成英文、德文，編入德國基爾大學教材。

一杯茶

一壺沸水

等待時光慢慢返青

泡開的有鳥鳴

禪意，月光

還有鮮嫩的指紋

淺斟慢飲的不再是一把

揉了又揉的民謠

炒了又炒的故事

還有山坡上

蠟染的花頭巾

指尖上的芭蕾

揹簍裏越堆越厚的春風

上山是人，下山是仙

茶馬古道還在

前朝的蹄印還在

少走一步是歷史

多走一步是傳說

誰也走不出一杯茶

端來的好日子

倒着走

晨練的路上，一些人

喜歡倒着走，偶爾回頭看看

是不是回到了昨天

據說倒着走，可以讓身體的

一些部件，接到返老還童的指令

從老年退回到中年，再到青年

我不想退回太多

只希望回到三十年前

那時奶奶還在，再送幾箱

她最愛的黃太平罐頭

或退回到二十年前

不去追求偏遠的仕途

回到圖強村，讓女兒從留守兒童

退回到一個完整的家

也想就這樣走下去

回到童年，那時很窮

但無憂無慮，可以安靜的坐下來

聽母親講鯉魚跳龍門的故事

背 影

你又踏上離別的小路

白霧蒼茫，結冰的時間

發出淡青色的脆響

塞進拉桿箱的遠方

與剛煮熟的叮囑擠在一起

相互取暖，腳步不肯回眸

一些事物在諾敏河畔冬眠

等待綠風喚醒，一些人選擇離開

爲了揹着春天歸來

有些背影像帆，舉起了小村的嘮叨

有些背影像落日

沉入了幾聲乾冷的犬吠

佇立村口的母親，風揚起白髮

站成一棵佝僂的老榆樹

歲月的背影，落滿日子的大雪

在她身後是蹲在山谷的炊煙

千迴百轉，柔軟綿長，故鄉

指尖紅腫，拉扯一根鄉愁的麻線

韭 菜

母親把夢壓在枕頭下

摸黑起牀，揉麪擀皮

包了一蓋簾韭菜餡餃子

爲我送行

密密麻麻的指紋

印滿不捨，捏住嘮叨

生怕驚飛窗外的喜鵲

可擁擠的春運

使點勁，我還能擠進去

卻容納不下這味道濃郁的親情

只喝了一碗米粥

檢出幾個放進揹包，一路上

熱乎乎的，就像母親的叮囑

旅途悠長，餓了

就看上一眼，伴着顛簸嚥下

有人擠過來就護在胸口

不讓溫暖破碎

以至於多年以後，一遇到韭菜

我都要買上一把

放進柳筐，讓回憶聞出眼淚

落葉上的落葉

一羣麻雀，在熹微中覓食

像落葉上滾動的落葉

有人經過，就把路讓出來

再從枝頭一躍而下

繼續似有若無的早餐

或喬裝成蘑菇老人

鑽進灌木叢，扒開堆積的往事

採摘幾朵枯萎的時光

土裏刨食，一生忙碌

這就是它們的命

就如父輩的莊稼漢

直到用墳墓爲操勞劃上句號

其實，我也是一隻老麻雀

爲生活奔波，爲瑣事爭吵

從四樓搬到一樓，越接近泥土

心靈的基座就越發安穩

常站到窗前看麻雀，看它們

邊埋頭生計，邊操心安危

也談情說愛，偶爾卿卿我我

多像我們記憶深處那些落滿霜花的畫面

戲裏戲外

把自己套在一個偉大的靈魂裏

一顰一笑，都在模仿

那個領着一場大雪路過沁園春的人

常照着鏡子，與歷史對對口型

打磨揮手的果斷，目光的深邃

或把一支菸夾成黃洋界的炮聲

用一支狼毫，寫下“婁山關”

一遍又遍，直到把一座山

寫成到過長城的好漢

即使來市場買幾個土豆

也要捧起一把來自田野的泥土

就像捧起了一片紅色江山

擠上交通車，總要遮住一張臉

生怕把戲裏的角色

擠成一個忙碌的上班族

偶爾會忘掉鏡子裏的人是誰

忘掉兒子  丈夫和父親這些沉甸甸稱謂

等身邊沒人時就扯起耳朵

把自己的名字從戲裏喊出來

雪 地

雪地是一張好紙

可以寫詩，草擬情書

勾勒梅的骨頭，春的鼻子

或一遍遍書寫一個小村的名字

只要不再下雪，那些文字

就會被鳥和野兔蓋上郵戳

寄給另一場雪

偶爾寫上心儀的城市

或朝代，從上面穿越

腳窩就會踩出清脆的歌聲

許多時候什麼都不寫

用沉默留白，可以讀出盛放的

冰凌花達子香和多年以後的自己

許多心願不敢寫在紙上

一直拎在手中，揣在懷裏

怕軟風一吹，又都化了

寫 詩

多半在晚上動筆

而太陽總是跟在身後

讓時間忽略了黑暗

父母的鼾聲

像一架老牌錄音機

播放着歲月的混響

一些被淚水

擰乾的日子壓在枕頭底下

此刻聽起來也很甜蜜

一隻蛐蛐開始吟唱

我把它們一句句抄錄下來

爲這個夜晚分行

故鄉躺在一張白紙上

像剛剛下過的一場大雪

早 市

生活還在沸點煮着酸甜苦辣

冷空氣卻一再長驅直入

縮起脖子的商販開始模仿秦腔

抗拒着老天階梯式降溫

在遠望小區的拐角

茄子辣椒麻花豆腐和養家餬口的歲月

一拐進去就成了一座

用藍天搭建穹頂的商城

每天早晨只要你來

總有一些睡眠不足的笑臉

像迎接闊別三秋的老友

把你讓進南腔北調的吆喝

蒸饅頭，也在爭氣

烙餅就像烙一輪有點糊斑的月亮

而這些沉默的忙碌

聯想的只是給上學的孩子

年邁的爹孃，多攢幾沓人生的盤纏

總有一些人圍在賣魚大嫂身邊

看一條條鯉子  鯽魚還沒等撲騰夠

就被一層層刮下鱗片

堆積起來，像一片白花花的雪

走散的時光

從陵園歸來

一段路把陰陽切割

走散的親情或友情

咫尺成爲天涯

人生是夢，一路匆匆

飲盡人間煙雨

把陽光抓在手裏

展開卻是一片斑駁的繭花

所有的恩怨，都不過是

小草錯怪的一滴清露

橫看是水，側看是珠，何不

就當做一杯彼此恭祝的美酒

且行且珍惜當下庸常的日子

每個人都走在越來越薄的時光裏

分手時，瀟灑的說一聲再見

那朵微笑，也許就是凝固的永恆

總策劃：駱英

責任編輯：王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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