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她所篤定的記憶和現在的所見所聞完全不一樣，到底哪個是幻覺？哪個纔是真相？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涼兮|禁止轉載

1

林兮藏在牀下已經有三個小時了。

期間她睡了兩次，醒了兩次，卻做了無數個噩夢。

阿杰還沒回來，房間暗沉沉的，她不敢開燈，走廊裏的腳步聲仍在繼續，用了相同的頻率重複着，踢踏踢踏……聲響由遠及近，又始終走不近，彷彿永遠在原地踏步。

林兮一動不動地趴着，汗珠一層層滲出來，溼透的衣領像條冰冷的蛇，涼颼颼貼在後頸上，她手中的匕首被捂得在發燙，眼睛卻死死盯着臥室門，極度緊張之下，精神反而變得沉頓而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腳步聲的間隙中，林兮又聽見那種奇怪的響動，細微卻真切，叮鈴……叮鈴……彷彿是鐵丁落地的聲音，她心臟猛地收緊，仔細聽時，卻又只聽見走廊之外的腳步聲。

忽然……連腳步聲也戛然而止，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那個人……是不是已經進來了？

林兮晃動了一下昏沉的腦袋，那種尖細的叮鈴聲又出現了，這次距離更近，彷彿就在耳邊，就在腦後，她狠狠揪了一把頭髮，讓痛感強迫自己保持高度清醒，然後一點點移動身體，向更裏面的牆角挪去。

“砰……”

須臾之間，房間內突然炸起一聲巨響，頭頂的牀板被掀開，彈片似的飛向半空，又在頃刻間砸下來，林兮甚至沒來得及閃躲，就感覺自己的腦袋像一隻被暴摔的西瓜，瞬間四分五裂，還有猩紅滾燙的汁液，流竄到脖子上，溫熱了被汗水浸溼的衣領……

“林兮？你醒醒……”

一隻貓在從窗臺跳到牀上，毛茸茸的長尾巴掃過林兮的脖頸，她睜開眼睛，猛然從牀上彈起來，出現在眼前的，果然是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林琪上前一把抱住情緒激動的妹妹林兮，急切地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別怕，是貓把窗臺上的花盆打碎了，聲音太響吵醒了你！”

“花盆？窗臺上爲什麼會放花盆？”

“都怪我不好，我看你這兩天狀態越來越差，就放了一盆觀葉蘭在這兒，想着你看到會心情好點兒。”

林兮點點頭，身體卻下意識向後縮了半截，她現在一看到林琪這張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臉，就全身汗毛豎立，害怕得要命，“你……你回來很久了嗎？阿杰呢？”

“我剛到家，你再睡一會兒吧，阿杰……阿杰剛剛來電話說晚上加班，不回家喫飯了。”

“不回來了？”

聽出了林兮語氣裏的猶疑，林琪重新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晚上做你最愛喫的鹽水鴨，要不要還休息一會兒？菜好了我叫你。”

鹽水鴨？林兮靠在牀頭，腦子裏努力回想着這道菜的具體味道，但始終喚不醒味蕾的記憶，“原來我喜歡喫鹽水鴨，習慣喝古茗的原味奶昔，最愛的人是男朋友阿杰，唯一的親人是姐姐林琪，至於其它的記憶……其他的記憶就像塵埃落入沙漠，腦子裏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荒蕪。”

據阿杰和林琪的說法，林兮是生了一場大病後，才忘記了很多事情，能想起來的記憶似乎都根植在腦子裏，像是身體的某個器官一樣，存在的理所當然，但忘記的記憶，也如同被剪掉的長髮，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而林兮自己對於病症的意識，是從一場一場的噩夢中開始的，不管噩夢裏變換任何場景，但最後的結局總是自己的頭部受傷，要麼是脖子被利器砍斷，要麼是腦袋被重物砸碎，要麼是臉皮被莫名劃破，她在那些反覆的惡夢裏，能感受到血肉橫飛，腦漿迸裂的慘烈場景，可……就是感受不到疼。

一陣低沉細碎的咕嚕聲，伴隨肉香味兒從廚房裏飄出來，林兮下意識吸了吸鼻子，但美食的誘惑並沒有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還在想那盆掉落的綠植，真的只是林琪想讓自己心情放鬆一點，才擺上去的嗎？要知道窗臺的位置正對着牀頭，花盆是擦着枕頭掉落的，要是再歪幾釐米，很可能直接砸到她臉上。

林兮想到這裏，腦海裏突然浮起她姐姐剛纔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彷彿是一個泥塑的模子上用畫筆描出的表情，不光假而空，且陰森可怖。

林琪是故意的嗎？就好像上次出現在被子裏的刀片，憑空斷裂的電線，無故起火的燃氣竈，這些事故看起來平常，但深究起來，如果每次的意外能在她身上實現的話，林兮一定非死即傷。

之所以會懷疑自己的姐姐，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她發現林琪和阿杰的關係有些曖昧不清，三個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常理來講，大姨和妹夫的關係本就自帶敏感話題，相處起來就要保持一點距離，維繫他們關係的紐帶，應該是身爲妹妹和女朋友的自己纔對呀。

但林兮總覺得，在這個三角關係中，林琪和阿杰是主導者，而自己是被牽着鼻子走的玩物，他們兩人自帶上帝視角，看林兮的目光，有點像屠夫看待餵養的羔羊，處處透着掌控者的陰笑，好像在等着某個時機到來，會突然撕開親密的面孔，將帶血的屠刀放到她的頭頂上。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林兮飄飛的思緒，林琪從廚房出來，一邊應聲一邊去看門。

“許醫生，快請進！”

“她醒了嗎？”

林琪轉頭看向林兮的臥室，半掩的門縫裏，看得到牀上人的半張臉，她悄然朝臥室裏又窺探了一遍，確認妹妹是真的睡着之後，才輕輕帶上房門，衝客廳裏的男人點了點頭。

2

“好不容易沒做噩夢了，先讓她多睡一會兒吧。”林琪把一杯溫茶遞給客人，也同在沙發上坐下。

許安是本地著名的心理學醫生，年紀輕輕就開了自己的獨立工作室，不光能力出衆，關鍵是長得一表人才，個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氣質瀟灑，尤其是皮膚很好，健康的小麥色，光滑細膩，像極了製造仿真芭比的人造硅膠，在白色燈光的暈染之下，竟有種盈盈生輝的錯覺。

一個男人，竟有這麼好看的一副皮囊，林兮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兩圈，才慌忙將視線轉到別的地方。

“最近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嗎？”許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頭看向對坐的林琪，笑意潺潺。

“有點複雜，看樣子倒越來越嚴重了，以前只是做惡夢，愛幻想，她現在，覺得我都想害她。”

“喔？說說具體情況。”

“就說最近一次吧，家裏的燃氣竈無故起火，原因是閥門沒有檢修而裂開了，很正常的意外嘛，林兮老是覺得這是我故意的，非要阿杰請警察來調查清楚，怎麼解釋都不信，我是她親姐姐，我幹嗎要害她？”

“這是被害妄想症的典型症狀，對周圍人的信任度偏低，多疑，喜歡胡亂猜忌，作爲病人家屬，你們要格外小心。”

林琪嘆了口氣，抬手揉揉太陽穴，無奈道：“可是最近，林兮甚至出現了身份認知障礙，除了還記得我是她姐，她連阿杰都認錯了。”

“認錯了？”

“嗯……她現在一直認爲阿杰是她男朋友。”

許安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神情嚴肅地道：“這就是我堅持要上門拜訪的原因，林兮的病情不止是精神疾病這麼簡單，說實在的，有些情況我前所未見，甚至超出了我的治療範圍。

看着林琪的神情裏，泛起一絲稍縱即逝的不安，許安頓了半刻，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最終還是選擇直言不諱：“病人除了我之外，是不是同時也在接受其他心理醫生的治療？”

“沒有，絕對沒有。”林琪下意識答得快速又肯定，但隨即疑惑地追問道：“許醫生，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因爲林兮的記憶有些奇怪，像是被人催眠之後，刻意植入進去的，如同手機裏的記憶芯片一樣，所存儲的東西都是有目的性的存在，何況……”許安頓了一頓，忽然話鋒一轉：“像這種病人，雖然病症都來自於毫無邏輯的聯想，但爲什麼出現身份認知障礙，又爲什麼會把阿杰錯認成自己的男友？這其中，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誘因。”

“這個……”

林琪的臉色陰晴不定，剛剛的不安神情此刻化爲濃烈的驚愕，“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保證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操作。”

“那……其他人呢？”

林琪正欲說話，卻突然聽到妹妹林兮的房間裏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像是水杯掉落在了地毯上。

許安沒再追問下去，向林琪遞了個眼色，隨即起身走向臥室，“她醒了，我去看看情況吧。”

3

下午的陽光正值暴烈，像無數條火蛇吐着信子，將整座城市吞噬其中，大街上車流湧動，行人匆匆，連風都被這高溫烤乾了，只剩下一團粘稠濃烈的熱浪，夾雜着汽車尾氣迎面撲來，直往口鼻裏灌。

林兮竟然一身黑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站在星宇大廈的入口處，仰着脖子，看向大樓的頂端，那裏被籠罩在一團玻璃外牆反射的亮光裏，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

汗水早已溼透了她手心握着的紙條，那是昨晚許安偷偷塞給她的，上面寫了個地址：星宇大廈32樓3201室。林兮知道這不是許安平常工作的地方，可對方把她約到這裏來，到底所爲何事？

不過許安的舉動，間接證明了自己的想法，姐姐林琪確實有問題，昨晚她和許安在客廳里正說到要緊處，又是家裏的那隻胖貓打翻茶杯，讓她沒有聽到剩下的對話。

她到底是怎麼失憶的？爲什麼會莫名做那些噩夢？又怎麼會一直聽得到那種奇怪的聲音？還有林琪，是不是因爲阿杰纔會對自己心懷不軌？這些問題快要把她逼瘋，所以收到許安的紙條之後，林兮不管對方是什麼目的，她想盡一起辦法逃出姐姐的視線，隻身前來一探究竟。

剛隨着人羣剛進入電梯，林兮就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審視着她，那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板寸頭，黑襯衣，面無情緒卻目光炯炯，盯得林兮頭皮一陣發麻，她往一位同乘電梯的老者後面躲了躲，欲避開那道目光，可男子的視線拐了個彎兒，仍然緊緊盯着她不放。

是林琪派來監視她的嗎？還是遇上了別的壞人？林兮感覺自己的汗水要從收緊的領口中漫延出來，電梯一路上升，開開合合，不斷有人走出去，最後只剩下兩人，她躲無可躲，只得慢慢移動身形，擋住電梯按鍵，在背後按下29樓時，卻見對面人突然詭異一笑，左手慢慢滑向腰後。

“叮”的一聲，電梯門終於打開，林兮拿住時機，趁對方沒撲過來之前，閃身滑出門去，也不管身後男子追沒追上來，直接衝進人頭攢動的西餐廳，自從自己患病之後，林兮對周圍場景格外留意，剛剛她在大廈一樓看見過29樓的西餐廳廣告，只有在這種公衆場合，才能讓自己免受傷害。

跑進餐廳衛生間，黑衣男子沒有追上來，林兮才暫時鬆一口氣，脫下黑色外衣和頭上的長假髮，變成一副短髮短裙的裝扮，然後從安全通道進入頂層，才成功擺脫了那道視線。

星宇大廈的頂層是一座金字塔式的閣樓，寫着3201號的大門半掩着，竟然沒有上鎖，她大着膽子進去，房間裏沒有人，但室內卻亂成一片，明顯有被人翻動的痕跡，沙發桌椅七倒八歪，陳設物品被扔在地板上，打翻的玻璃壺碎片裏，還殘留着尚有餘溫的茶水，看來，屋子裏的人才剛剛離開。

主人的白大褂還在衣帽架上掛着，看衣服上的標牌，確實是許安無疑，旁邊書桌上放着一被翻開的聖經，林兮順手拿起來看，卻聽到“叮鈴”一聲，一個細小的東西從書頁裏滑到地上。

她的心臟猛一抽，那聲音……簡直和自己幻聽到的撞擊聲一模一樣，微弱細小，卻空靈而清脆，拖着長長的尾音鑽進耳朵，原來真的有這種聲音存在，林兮以前只以爲是自己的幻聽，就像根植在腦子裏一樣，不受控制的出現，但始終找不到聲源的存在。

那東西長不過一釐米，普通螺絲釘的樣式，色澤透明，手感柔軟，但掉在地上，卻能發出金屬般的清脆響聲，細細的螺旋紋路里，似乎還殘留着幾絲暗沉沉的褐色物質，像極了鐵鏽，可這材質分明不是鐵啊……林兮來不及多加研究，趕緊將它和那本翻開的聖經，一起收了起來……

看房間裏的情形，許安很可能是出了意外。林兮準備報警，但剛撥出號碼又立刻掛斷，沒弄清狀況之前，她也是闖入者，若許安真出了事情，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

突然……林兮想起了電梯裏的那名黑衣男子，他和許安的失蹤是不是有關係？如果真有關係，那這個地方，更不能再多逗留了。

林兮從星宇大廈回來，已經將近5點，林琪還沒回家，她趕緊在窗臺上的一盆君子蘭裏翻到了鑰匙。

那是林琪臥室門的鑰匙，林兮一直好奇，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親人，姐姐爲什麼還要鎖上房門，她到底藏了什麼祕密，不想讓自己知道呢？而更加奇怪的是，林兮在一次假寐中，竟然發現，身爲她男朋友的阿杰，居然可以在林琪的房間裏出入自由。

房間門被打開，對面的白色窗簾在洶湧的過堂風裏飛舞翻揚，布簾掃到牀邊的櫃子上，只聽見“啪嗒”一聲，一盒子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掉到地下，五顏六色的藥丸在地板上彈跳着四散開來。

她怎麼會有這麼多藥？林兮慌忙收拾起藥盒，抬眼卻瞥見櫃子下面半開的抽屜裏，一張病例單赫然出現在眼前，原發性癌變腫瘤，看單子上的診斷時間，半年前，林琪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好像就在那個時候，林兮也開始發病，時時被奇怪的金屬撞擊聲糾纏，夜夜噩夢不斷，開始喪失記憶，直到現在……

可是，病例單旁邊的一個紅色冊子，更加讓林兮心驚，那是一本結婚證書，裏面的雙人照片，居然是姐姐林琪，和自己的男朋友阿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爲什麼她所篤定的記憶和現在的所見所聞完全不一樣，到底哪個是幻覺？到底哪個纔是真相？她腦袋像一張被重擊的鼓，一陣轟鳴之中開始劇烈疼痛。

“林兮？林兮你怎麼了？”

林兮看見一個扭曲的人影飛奔而來，（原題:《覺醒》，作者：涼兮。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