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喬喬的異想該多好,好像《美麗人生》裏的男孩喬舒亞在納粹營的經歷真的是父親所描述的遊戲那樣。最後喬喬這個希特勒男孩踹飛了自己腦海中的“希特勒”,爲猶太女孩寄上鞋帶,和她一起鼓起勇氣走出家門,顯然是他改弦易撤對母親遺志的傳承。

01
《Jojo Rabbit》的內地中文譯名最終被確定爲《喬喬的異想世界》,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它曾經的直譯名《喬喬兔》。後者是片中希特勒青年團中的狂熱分子對男孩喬喬的戲謔稱呼,因爲喬喬不敢殺死一隻兔子。
比起喬喬真正異想的世界,導演塔伊加·維迪提顯然更着力於嘲諷和批判那個造成喬喬產生異想的世界。
喬喬所異想出來的他的好朋友希特勒並不真實。這裏說的不真實,是指在一個被精神操縱和欺騙的納粹男孩的腦海裏,希特勒的形象絕不會像片中所展示的那樣。導演帶着極強的主觀批判意識干預了這個幻想人物的構建,他甚至親自扮演了他。

一個真正的納粹男孩所幻想的希特勒,是一個英雄,是他最好的朋友。
不會在手榴彈落地的那一刻,丟下喬喬掉頭就跑;

也不會直言不諱說喬喬臉上的傷疤很醜;
更不會在喬喬窘迫到只能喫土豆泥時坐在喬喬面前狼吞虎嚥。

當然,“異想世界”的片名也可以做另一種解讀。就是喬喬所處的世界,都是一個巨大的異想,是納粹精神控制下的怪異世界,它是那麼的不真切。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喬喬的異想該多好,好像《美麗人生》裏的男孩喬舒亞在納粹營的經歷真的是父親所描述的遊戲那樣?
02
《美麗人生》中男主圭多假冒視學官以極詼諧誇張的方式向一衆學童炫耀着雅利安“優等民族”的優勢,甚至具體到耳廓和肚臍眼。考慮到自導自演的羅伯託·貝尼尼本身其貌不揚的形象,這場戲無疑對納粹種族”純化“論做了生動形象的駁斥。
無論是都針對猶太人的種族清洗還是德國本土的”人種改良“計劃,都暗含着希特勒對於“同一性”的追求,不僅在文化和思想上,也在體貌和外形上。
在喬喬身穿童子軍裝驕傲的照着鏡子時,我們可以想象他受了多少這種種族優勢論的“教育”,目睹着陰魂不散、飄忽不定的希特勒爲喬喬注入所謂的“德國靈魂”。

可是,當這個幼小的“德國靈魂”在一次軍事演練中被手榴彈炸傷了自己——這次炸傷的過程處理的非常輕盈甚至可以說有些輕率,或許是爲了表現當時納粹那夢幻的榮光仍在?
炸傷的結果卻是,喬喬臉上佈滿的傷痕,在他看來自己“看上去很蠢”,再也沒法成爲希特勒的青年近衛軍了。此時的喬喬還不知道自己的“醜陋”該由誰來負責。
03
同爲反納粹題材的電影,我們不難找出《喬喬兔》和《美麗人生》中更多可以相互聯想和對照的細節。
兩部電影裏的孩子,都透過鐵皮箱口看到了自己父母最終付出了生命的英雄壯舉。

區別在於喬喬戴的鐵皮箱是爲崩潰前的納粹挨家挨戶收集鐵器所作的宣傳,喬舒亞躲進的鐵皮箱是父親爲了保護他而找的藏身之處;《美麗人生》裏的父親救的是自己的孩子,《喬喬兔》裏的母親救的是別人的孩子;喬舒亞親眼目睹了父親善意的謊言,喬喬則剛好相反識破了母親隱藏的祕密。
兩部電影的意旨也是不同的,一個被父親保護到最後宣告“我們贏了”的童話故事;一個希特勒陰影籠罩下的男孩成功走出陰影的故事。
在二戰這場世紀浩劫中,有猶太血統的喬舒亞是直接受害者,被納粹洗腦的希特勒男孩是間接受害者。

受到迫害的猶太父親有權利選擇給自己的孩子營造一個善意的謊言,被洗腦的納粹男孩卻必須正視這段血腥的歷史。
正因爲如此,斯嘉麗·約翰遜飾演的母親纔會讓喬喬直面他認爲噁心的殘忍。那些被懸吊在廣場上的示衆者的苦難和犧牲,應該被看到,被記住。
可以讓後來也犧牲了的母親感到欣慰的是,喬喬最後終於明白了母親的紅鞋子是自由之美,不是無所事事的美。最後喬喬這個希特勒男孩踹飛了自己腦海中的“希特勒”,爲猶太女孩寄上鞋帶,和她一起鼓起勇氣走出家門,顯然是他改弦易撤對母親遺志的傳承。
04
奧斯維辛之後還能不能寫詩?喜劇應該怎樣呈現苦難?我們恐怕不太能在《喬喬兔》裏找到答案。它整體上還是過於淺薄和輕飄了。
鑑於影片講述的是一個納粹男孩的故事,片中迴避了直接呈現種族殺戮和迫害的畫面。最暴力的鏡頭就是那隻帶着隱喻的倒黴的兔子。

更多的是曲筆,比如廣場上懸吊的受害者,一概是仿照孩童的低視角,或者給一個背拍的全景,絕不會正面呈現。又比如,蓋世太保一句隨意的臺詞:想起來還有猶太人在那掛着呢。如果同時並置呈現給觀衆這些畫面,我們對喬喬的情感和態度恐怕要更糾結一些。
《喬喬兔》的選材和它最終的風格和視角呈現,不可能也沒必要直面那些痛苦和黑暗的核心。這使得它嘲諷和批判的天花板極其明顯。用喜劇呈現苦難和進行批判時,要相當小心自己有沒有可能同時在淡化納粹的罪惡和消解痛苦的事實,這是所有納粹題材的喜劇電影都不可迴避的議題。

對這個議題持續的探究和討論是必要的。
因爲誰也不知道,至少我一點也不確定,被踹飛了希特勒還會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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