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24年後《新烏龍院》翻拍,但那個可愛的方丈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8月17日,《新烏龍院之笑鬧江湖》公映。當曾經的臭屁文長大成人,大師兄成爲了長眉師父,無數人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烏龍院,不僅僅是電影那麼簡單,它更像是一個時光博物館,收藏着太多觀衆開心的容顏。
每一個電影畫面都是百米高的物架,存放着數以萬計的笑聲。
誰能忘記釋小那虎虎生風的醉奶拳,小小年紀的他就像李小龍一樣能打。踏水捉魚,飛檐走壁,面對強敵時臨危不亂,頭破血流也勇往直前。
郝邵文飾演的的小文鬼馬精靈,總能想出匪夷所思的方法。
在餐桌上喫飯時,別人都施展各種手段聽聲辨位夾蒼蠅,他卻一個臭屁震落了一堆蒼蠅。
吳孟達飾演的大師兄則是一個類似豬八戒的角色,他偷懶、耍滑、好色,集各種缺點於一身。
然而在關鍵時刻,他卻能爲了情義赴湯蹈火,可愛可敬。
在所有的角色中,還有一位特別的存在,他就是拈鬚微笑的長眉方丈。
當他初次出場時,就和釋小龍扭打在一起,他奪去了小龍的佛珠,卻被小龍拿走了假牙。
烏龍院的上一部電影,還是1994年的《笑林小子之新烏龍院》,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過了24年。
令人遺憾的是,釋小龍沒有參演新電影。
更遺憾的是,我們再也見不到老方丈。
飾演這位老方丈的演員,叫做李名煬,他已經於2008仙逝。
演員只是他的副業,他的一生只能用傳奇來形容。
這個方丈有點萌
“前塵往事成雲煙,消散在彼此眼前。就連說過了再見,也看不見你有些哀怨。給我的一切,你不過是在敷衍。你笑的越無邪,我就會愛你愛得更狂野……”
爲了追求女神,吳孟達扮演的大師兄彈着吉他,聲情並茂地唱起了《吻別》。
當唱到“我的世界開始下雪”時,突然一柄鐵錘砸到了他的腦袋,只聽師傅罵道:“服了你了,進茅房都不得安寧。”
寺院中的方丈通常正襟危坐,如同佛像一般莊嚴肅穆。
但烏龍院中的方丈卻像是彌勒佛,一分的莊嚴,九分的詼諧。
雖然他臺詞不多,但每次出場都自帶喜劇效果。
每天清晨,他都會用小牙刷清洗自己假牙和長長的白鬚。
爲了讓小文走出失戀陰影,他不惜穿上豔俗的女裝跳起了舞蹈。
走出寺院後,他也會到夜總會飲酒,並感慨“這酒沒有我們寺院釀得醇。”
當被抓到電椅上,看到鄭少秋飾演的面壁前來救他時,他會吐槽:“混賬東西早點來你會死啊,非拖到最後一秒,嚇都被你嚇死了。”
由於這種灑脫不羈的性格,他與徒弟們的關係非常融洽。徒弟們在敬畏他的同時,也敢於頂撞他,甚至整蠱他。
當小龍被師傅教訓“眼睛裏能看出欺騙後”,他盯着師傅說道:“師傅,我從你眼睛裏也看見一樣東西——眼屎。”
大徒弟更是過分,先是用他的假牙刮鬍子,然後又向他借假牙剃頭。當他不肯借時,大徒弟居然拿一把菜刀在他頭上磨了起來,逼得他不得不拿出假牙。
方丈的身份,逗逼的性格,這種巨大的反差形成了特殊的萌點。李名煬很好地表現了方丈的兩面性,在莊嚴與詼諧之間收放自如,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彷彿他本人就是方丈。
憑藉着出色的演技,長眉方丈成爲了他最著名的角色。
朝來寒雨晚來風
比起帶給我們無限歡樂的電影,李名煬的人生並非那麼歡樂,尤其是他的童年。
李名煬於1917年出生於湖南,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堆哥哥姐姐。他的父親是縣級警察局的小職員,薪水微薄,這個家庭舉步維艱。
當李名煬三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原本貧窮的家庭更加困難,如同暮春時節花朵凋零的樹枝,清瘦貧瘠無人睬,朝來寒雨晚來風。
每天只顧擔心自己,連爲落花傷心都是一件奢侈。
多年以後的李名煬回憶起這段經歷仍膽戰心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長大的,沒有變成強盜和人渣,已是我最大的幸運。”
巧合的是,改變李名煬人生道路的,恰恰是因爲貧窮。當時的外國教會辦了一些洋學堂,而且免收學費,供應牛奶和午餐,但也沒有人願意把孩子送到洋學堂。
但李名煬的家庭實在太窮,爲了得到免費的飲食,李名煬就這樣被丟進了洋學堂中。
在這所洋學堂裏,他演過戲劇,功課優秀,還學會了一口地道的英語,可以毫無障礙地和外國人交流。
連他本人都想不到的是,在洋學堂受到的教育,將改變他的一生。
少年獨闖上海灘
當李名煬初中畢業後,多年的洋教育讓他成爲了一名文藝青年。他加入了魯迅的青年木刻班,和衆多同學共同苦練着木刻技術。
後來,二十不到的他決心到外闖蕩。
當時十里洋場的大上海,正是他嚮往的地方。
△舊上海
雖然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但他精通英語和木刻手藝,讓他初到上海就找到了一份小學手工勞作教師的工作。
後來又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聖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濟。
當時的聖約翰大學體育系全都是外國人,正想找一箇中國人吸引學生參加體育運動。卜校長看他英語標準,身體健壯,就邀請他擔任體育系主任。
聖約翰大學被稱爲“東方哈佛”,他們的體育室是中國第一個現代化大學體育室。年僅22歲的李名煬一躍成爲了世界級大學主任,走向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輝煌。
年少的貧窮,讓他格外珍視物質的享受。他與室友買了一臺冰箱,只爲了能喝到冰鎮的可樂;他又買了一輛摩托車,每天在街上風馳電掣,在當時的上海有摩托車的不超過20人。
在聖約翰大學教了19年後,同事給了他一張船票,於是搭乘着最後一班駛往香港的輪船南下,離開了還處在混亂的上海,從此開啓了另一段人生旅程。
無心插柳成鉅富
命運如雲,載他升到空中,然後突然化成了雨。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被淋得措手不及。
初到香港的李名煬並沒有改掉大手花錢的習慣,他用200港幣租了一套豪宅,這套豪宅的上一位租客是著名詩人柳亞子。
沒過多久,他就被生活壓得難以喘息,靠補習英文、教社交舞等維持生活,日子過得潦倒不堪,直到一場paty的到來。
後來他參加朋友女兒的生日派對,就順手做了一個娃娃:圓圓的臉蛋,身穿唐裝,頭戴竹笠,再扎一個沖天辮,看上去可愛無比。
△李氏公仔
收到禮物的女孩果然十分喜歡,還會有許多外國賓客找他買娃娃。
看到外國人高價買他的娃娃,李名煬靈機一動,決定把做娃娃當成自己的事業,每天到外國遊客密集的地方擺攤。
結果這種東方面孔的娃娃大受歡迎,於是他開了一家工廠。
一時之間,“李氏公仔”火爆香港,各地領事館的外國人都登門訂貨。整個六七十年代,都是李氏公仔的輝煌期。
在當時,4萬元就可以買一層樓,而李名煬每個月可以掙數萬元,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可惜的是,天總陰晴不定。順風突然就變成了逆風,傳說中的仙山越來越遠,反而被逆風吹回了原處。
進入八十年代,世界級企業強勢登陸香港。批量生產的芭比娃娃、椰菜娃娃等洋玩具價格低廉,迅速掠奪了大片的市場。“
“李氏公仔”由於手工製作價格高昂,漸漸淡出了市場。
兩拒臺灣金馬獎
算起來,這已經是李名煬的第二次輝煌與失落。
由於不擅理財,這位曾經的鉅富一度潦倒失意。
他就像一片秋葉曾經飛到了山巔,隨後疾轉直下落到了黑暗的深淵。
生命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儘管命運如此冷酷,李名煬仍然保持着微笑。從年少時代起,微笑就是他的招牌。
他的笑容就像他所製作的中國娃娃,天真爛漫,靈動無邪。
有次他走在大街上,一位洋記者拍到了他的笑容,並題爲《香港的微笑》發表。結果這張微笑的照片震驚全港,香港旅遊局特意將這張照片製成了香港的明信片。
突然之間,這位六十多歲老人微笑的照片出現在香港的大街小巷。
當香港著名影星蕭芳芳看到明信片後,立即邀請他客串影片。
△蕭芳芳與李連杰
李名煬早在學校的時候就有參演戲劇的經驗,如今客串起電影來,竟如游魚戲水一樣自然。
在與蕭芳芳合作後,許多電影公司向他發出了邀請,他以70多歲的高齡征戰演藝圈。
除了著名的長眉方丈外,他還拍了大量的影片,其中最經典的要數:1992年的《籠民》和1993年的《誘僧》。
由李名煬飾演的7-11已經75歲高齡,他在《籠民》與黃家駒飆戲,將小人物的那種可悲可嘆展現的深入骨髓,因此獲得了臺灣金馬最佳男配角。
△李名煬《籠民》
在《誘僧》中,他飾演了通達方丈,這位方丈不拘形式,打坐唸經參禪拜佛一概不做,卻總能在有意無意間開導人生。
憑藉着這個可愛的角色,他再次獲得了臺灣金馬最佳男配角。
然而,面對着其他演員苦苦奮鬥一生的榮譽,李名煬卻毫不動情,連續兩次沒有去領獎。
他早已看穿了人生的浮沉,獎盃對他來說並不是人生的真正意義。
△李名煬《誘僧》
天地孤影任我行
當李名煬90歲的時候,作家程乃珊前去拜訪他,發現他並沒有固定收入,也沒有私人住宅。
但他仍然在做根本不賺錢的“李氏公仔”,程乃珊詢問他工廠的經營情況。
李名煬得意地說道:“付了房租人工,收入剛剛夠。喏,這不正在填寫報稅單嗎?九十歲的人,仍向政府納稅,這樣的人生,不算太失敗吧?”
事實上,如果李名煬放棄這家工廠,他的現狀完全可以向政府申請援助金。然而,那些可愛的中國娃娃,他始終不忍丟下。
除了對中國娃娃的執戀外,明明是援助對象的他,卻在稍微有些積蓄後,跑到了越南難民營。
他買了奶粉糖果分給孩子們,教他們英文和手工,希望他們以後有謀生的能力。
2008年的時候,這位老人悄然去世,享年91歲。
他的一生令人驚歎,又讓人遺憾。
驚歎他豐富傳奇的一生,遺憾他終身未娶,孤獨終老。
人生就像一個旅程,光怪陸離,悲喜交疊。
世事蒼茫成雲煙,天地孤影任我行。但走着走着,很多人就迷失了方向,或根本不想再去遠方,只有少數人能堅持本心到達終點。
在這少數人當中,李名煬絕對名列前茅。
命運如同獵鷹,他則像只兔子。
當獵鷹抓到兔子後先飛到高空,然後鬆開雙爪,任它極速落下與大地擁抱。當兔子骨斷筋折痛苦掙扎時,獵鷹再次撲下,將它抓到空中鬆開雙爪,如此反覆三次。
但是,任憑命運如何兇狠,他始終不改微笑。那份笑容天真爛漫,靈動無邪,只需一眼就能夠烙人心底。
微笑,哪怕在最艱難的時候,這是他留給世界最好的遺產。
從今往後的你,請一定要記住微笑!
來源 | 淘漉音樂
撰文| 令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