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作者：柔荑

孟朵朵躺在牀上，開始懷疑人生。廚房裏，親媽李冉跟後婆婆秋麗吵得天翻地覆。無非又是些瑣碎。

李冉問，“爲啥炒菜非得要放生菜？你不知道我不喫的呀？”

秋麗說，“你不喫，我們要喫的。”

秋麗又喊着，“爲什麼非要給孩子用尿不溼？爲什麼不用尿布？我願意洗，你還不讓用，安啥心？”

李冉答着，“又不花你一分錢，你急什麼？”

...........

這已不是兩人的頭一次爭吵，倒也沒有多大原則性問題，就是彼此互相瞧不上對方。

李冉認爲，韓帥跟孟朵朵結婚沒有給一分錢彩禮，是整個韓家對孟家的不尊重。秋麗則不以爲然，她是後婆婆，其實也不願多說這個。

窗外是盛夏，南方小城的空氣裏氤氳着悶熱，知了在樓前的桑椹樹上叫得歡快。此刻，孟朵朵更願聽這樣的嘈雜。她想選擇性地去屏蔽廚房裏的故事，卻發覺有些無能爲力。

韓帥去上班了，那個小片警每天忙碌在各種小糾紛裏，卻無暇也無法顧及家裏的這場戰爭。

女兒韓豆豆躺在牀上，熟睡着，像是做着什麼美麗的夢。某些時刻，孟朵朵無疑是羨慕她的，無知的世界，隔絕了太多紛繁複雜。

孟朵朵看着女兒，突然間開始想起那個久遠的故事。其實，她常常想起，那件事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嚨口，讓她每次想起時，都會覺着窒息。

她想控制自己不去想，可偏偏它總是不打招呼而來。

那天，孟朵朵跟韓帥大婚。清晨，接親的車子還沒有來，孟朵朵早就梳妝打扮整齊，坐在客廳裏等着，周圍有些亂哄哄。那個時候，孟朵朵還能幻想婚姻的美好，日子的清甜。

父親孟建在招呼來的客人，卻不見母親李冉的身影。最初，孟朵朵以爲她去辦事情，直到接親的車子來了，李冉依舊沒有出現，孟朵朵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李冉失蹤了，在女兒大婚的這天，她消失了。

打電話，關機。找遍整個小區，無影無蹤，像是從孟朵朵的生活裏突然走失了。

孟建急得差點罵人，只有孟朵朵略顯孤獨地在客廳的角落裏坐着。忽然間，她知道了緣故。她也清楚，母親是故意的。

前一天，李冉曾經說過，“我白養你了。”

最初，孟朵朵以爲這是開玩笑。如今看來，李冉帶着明晃晃的認真。

孟朵朵有個小兩歲的弟弟孟小兵，母親偏心他，孟朵朵深知。從前，日子緊張，孟朵朵意識清醒地常常讓着弟弟。後來，李冉開始做生意，生活越漸寬裕，只是她依舊偏心，這多少讓孟朵朵有些不是滋味。

那一年，她認識了韓帥，從那一刻起，她纔有了歸屬感。她想跟韓帥結婚，迫切地想，無論對方家庭何如，她就是簡單地想要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想脫離原鄉，很想。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包括韓帥。

客廳角落裏，孟朵朵在不停地想母親的那句話。眼淚順着濃妝的臉蛋，流進了心裏。

02

李冉要彩禮，韓帥家沒有。

其實，那一天，孟朵朵甚至想過找朋友借點錢，湊些彩禮給李冉。她終究沒有那個勇氣，那會兒他們剛買房，連首付款都借了別人十萬，再借，孟朵朵都能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前路。

所以，在她大婚的那一天，婚禮上，母親缺席了。韓帥的母親也缺席了，準確些說，他沒有媽媽，坐在婆婆席上的是後媽秋麗。

秋麗說話有些瑣碎，也不會顧及他人，她掛在嘴邊地說着，“女兒結婚，當媽的都故意缺席，這是瞧不上我們啊。”

秋麗從農村來，在她的思維裏，這是犯了大忌。

那天的孟朵朵尷尬、焦灼、傷感，全然沒了新婚的喜悅。

許是從那時起，孟朵朵的日子裏就多出了一些無可奈何。

做女兒的無奈，做兒媳的無力。

很長一段時間裏，孟朵朵刻意地不讓李冉跟秋麗碰面。親媽遇上後婆婆定是水火不容。

孟朵朵的女兒出生了。李冉到了場，秋麗晚了幾個小時。她從農村來，幾乎是舟車勞頓。

產房前，李冉唸叨着，“婆婆就是不比媽，何況還是後婆婆呢。”

不怪李冉說叨，這頭孟朵朵生孩子疼得死去活來。那頭，秋麗到親女兒家喫晚飯去了。一去，就是四個小時。

等秋麗到醫院時，孩子都生出來了。

其實，細說來孟朵朵不怪這位後婆婆，人家能從農村坐一個小時的公交，再倒三個小時的火車，再從火車站倒公交車來，也是仁至義盡。

想想，或許有些親婆婆也做不到如此。沒有血緣的秋麗能答應來伺候月子，孟朵朵滿是感激。

那個時候，孟朵朵有憂心過親媽跟後婆婆在一個屋檐下的月子生活，卻未曾料想會像如今這般令人焦灼難耐。

戰爭常常一觸即發，秋麗說話大聲而又瑣碎，李冉說什麼，她就反着來。不知是因了婚禮那場意外故事的緣故，還是互相瞧不上眼。從孩子出生的那刻起，孟朵朵家就成了沒有硝煙的戰場，處處刀光劍影，脣槍舌劍。

生完孩子後的第三十三天，李冉又因瑣碎跟秋麗大吵一架，奪門而去。無論孟朵朵跟韓帥打多少次她的電話，先是無人接聽，後來直接關機。

晚上時分，空氣悶熱而又尷尬，秋麗坐在客廳裏，叫兩個小年輕一起來開會。

因了母親的緣故，孟朵朵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想在沙發上坐下，卻又覺得離秋麗太近，想站着，又覺得不合適。最終，在餐桌那兒坐下，跟秋麗間隔着一段安全距離。

小兩口不敢吱聲，等着秋麗開口。

慢騰騰地，秋麗說了話，“那個朵朵，我先說下我的態度，要不是因爲我跟小帥他爸結了婚，領了證，我有這個責任，我是肯定不來伺候你月子的。說的不好聽點，咱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幫你們算是情分。”

聽上去秋麗說得有些過分，但細想來，都在理。

“是，是。秋媽，謝謝你。”

韓帥表達着謝意，想想這麼些年，沒有秋麗，他們韓家早就不成家了。

“行，你知道謝我就行。這樣吧，你們也清楚這些天我受了不少的氣，你們想讓我看孩子可以，每個月給我2000塊錢。”

秋麗說着，偷偷地看了一眼孟朵朵的臉色，能清晰地瞧見餐桌那兒的人臉色驟變。

其實，孟朵朵有想過給秋麗一些補償，或者買些什麼。只是當她聽到秋麗開始每月要錢時，她有些措手不及。

似乎，彼此間，生分了許多。

03

韓帥也是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孟朵朵。在這個家，他哪有什麼家庭地位。

沉默片刻，孟朵朵咬咬牙答應了。“行，秋媽，我們每個月給您2000，您幫我們照顧豆豆。”

“行。”

秋麗也答應得乾脆，起身進了臥室，留小兩口在客廳裏各自胡思亂想。

臥室裏，秋麗笑了，想起這些天的故事，算是出了口氣。

小兩口不知，很快秋麗就給她親女兒打了電話，說要每月給親外孫1000去上輔導班。

好在那兩人不知，知了不曉得日子會如何。

當孟朵朵以爲一切會漸漸平息時，她接到了舅舅打來的電話。舅舅在電話那頭問着，“朵朵，你是不是有些日子沒給你媽打電話了？”

哦，細想來，從上次李冉不告而別又拒接電話起，已經過去兩個星期的時間了。

“哦，是的。舅舅，你也知道我媽的脾氣，我打她電話她都不接。”

“我知道。你媽都跟我說了。其實朵朵，這也不能怪你媽是不是？這麼多年，她家裏家外地忙着也是不容易，你體諒體諒她，給她回個電話，認個錯，就過去。”

孟朵朵答應了舅舅，她能怎麼辦呢？即便她一肚子委屈，婆家孃家都無處說，她還是得昂起頭來，面對這樣的日子。

長長地呼吸一口氣，孟朵朵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在第四十五秒接通了。那頭的人也在猶豫。

“幹嘛？”李冉上來就有些衝。

“那個，媽，您怎麼不接我電話啊？我都知道錯了，您就原諒我唄。我保證以後絕對站您這邊。”

孟朵朵真的道歉了。其實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孟朵朵以爲李冉不在聽。

“媽，媽。”

“行了，別喊了。算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以後你注意着點兒，不是我說你，你那個婆婆，又不是親的，你沒事防着點，我都是爲你好。”

“知道，知道。”

李冉這麼講，孟朵朵除了這樣應着，沒有別的辦法。她也心累，但又怎麼辦呢？

當孟朵朵不知該如何結束跟母親的對話時，李冉在那頭突然說着，“那個什麼，不曉得你知道不，小兵交了新女朋友了。”

“哦。”

孟朵朵不覺得奇怪，弟弟孟小兵這兩年來已經翻新過幾次情感史了，其實好幾次她都想跟母親說說，讓小兵對待感情認真一些。

幾次想說，幾次嚥了回去。孟朵朵比誰都清楚，在母親跟前，她說不得弟弟的任何不是。

某些時刻，她甚至懷疑她是個外人，除了鏡子裏那張跟李冉幾乎如同複製般的臉，她好似找不出她婚後跟那個家的關係。

孟朵朵不能說話。說多了不是，說少了其實也不是，但多少不挨教訓。

“那個小兵的女朋友開店，我給她投了五萬。我跟你說啊，你沒事也去她那兒多買買化妝品，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化妝怎麼行？”

孟朵朵啞然。她還記得曾經李冉說過，“都結婚的人了，沒事化什麼妝，素顏挺好的。”

如今，幾乎雙標準。

想起自己裝修房子的時候，幾次找母親借錢，都被拒絕了。如今，李冉竟不眨眼地給弟弟的女朋友投資，孟朵朵忽然覺得胸口竄起了一團火。

她不想跟李冉吵架，卻又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買，爲啥讓我買她的化妝品？我素顏挺好的。”

“你怎麼跟我說話呢？”無疑，孟朵朵又刺痛了李冉的神經。

“我就這麼說話。媽，您想想這麼多年了，我不停地忍着，您怎麼對我的？買房子還沒有管您借錢，您就直接說沒有，轉身您就給小兵買了一套140平的。裝修房子，想管您借，您直接拒絕了。好，這些都算了，您給小兵女朋友投資也算了。憑什麼讓我在她那兒消費，憑什麼？”

孟朵朵還有很多話要說，這麼些年，她有太多的委屈。只是，電話那頭的母親已經容忍不了了，留一句，“斷絕母女關係，這輩子都別來往了。”

猛烈地，李冉掛斷了電話。差一點，孟朵朵就砸了手機，轉念一想，手機壞了，還要花錢買，如今他們日子緊張，還要支付秋媽的錢，哪還有什麼閒錢再拿出來換手機。

不想讓別人知道，孟朵朵將頭深深地埋進被子裏，哭得淚流滿面。

她累了，很累很累。這一刻，她只想找個地方，安靜着。跟母親的關係似乎隨着自己結婚，越來越僵，心口像是缺了一塊。她不想再糾纏在跟母親的這場關係戰裏了，有幾次想在父親那兒找突破口，後來想想，也是徒然，父親在母親跟前惟命是從。

孟朵朵想好好地安靜着，期望着，某一天或許母親能夠明白過來。許是，那一天來臨時，母親已經老了，她也不在乎。

等吧，她太累了，不想再百般討好卻依舊得不到好臉色了。

04

兩個月後，孟朵朵清醒地相信一句話，“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跟母親李冉依舊沒有任何聯繫，後婆婆秋麗又突然要“罷工”。

還在產假期就被老闆叫回公司上班的孟朵朵跟丈夫韓帥下班一進家門，就見秋麗坐在沙發上等着，女兒豆豆睡在一旁的嬰兒推車裏。

氣氛有些異常，韓帥探試地問着，“秋媽，有什麼事情嗎？”

“有事有事，那個什麼，你倆坐。”

秋麗顯得有些熱情，但她的熱情卻讓孟朵朵有些背脊發涼。

兩人順意坐下，等着秋麗開口。

“那個什麼，我看豆豆也看了快四個月了，你們也都看見了，這四個月我很不容易的，就說你媽吧，月子裏沒事就跟我吵架。這都算了，主要是你們看我這胳膊，我這胳膊都腫了。”

“沒事吧。要不明天我請假，帶您去醫院看看吧。”孟朵朵關心地插了一嘴。

“沒事沒事，這些都不是問題。主要是什麼呢，小帥你也知道，萍兒開始上班了，月亮沒人照顧。你們看，萍兒就我這個媽，我不得去幫幫她麼。”

萍兒是秋麗的親閨女，月亮是親外孫。孟朵朵懂了，秋麗要去顧她自己的孩子了。

見小兩口不吱聲，秋麗又試探地說着，“要不你們找個保姆吧？本來我也想着要不讓你爸來看豆豆，可是你爸那人一直都粗枝大葉的，自己都照顧不好，哪能照顧好這麼小的娃娃呢，你們說是不是？”

孟朵朵不知該說什麼，她突然開始有些羨慕萍兒，至少她的親媽願意爲她赴湯蹈火，而自己的親媽，幾乎把自己當成了外人。

委屈裏夾雜着一絲不歡快，孟朵朵躲進了臥室裏，客廳裏留韓帥跟秋麗，她不想管了。

十分鐘後，韓帥進了屋，輕輕地將孟朵朵擁進了懷裏，兩個人都像孤獨的孩子，彼此靠着，互相取暖。

“沒事，不怕，找保姆就找保姆，熬過這段就會好的。”

很少發表家庭意見的韓帥突然說道，讓孟朵朵有些感動。她知道，無論她跟母親如何，秋麗跟母親如何，韓帥永遠會站在自己這邊。她總說，這是她上輩子修來的情分。

“要不我辭職吧？”

這是孟朵朵從來都不敢做的決定，她也不想這樣，一直以來，她都堅信自己必須有份工作，掙着屬於自己的薪水，她纔不會四處被人嫌棄。

可如今，豆豆無人照看，她怎麼忍心讓保姆照顧這麼小的孩子。

韓帥親吻了她的額頭，他比誰都清楚，孟朵朵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可事實面前，別無他法。

“朵朵，委屈你了。等豆豆能交給保姆照看的時候，咱們一定要出去找工作，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找。”

孟朵朵在韓帥的懷裏，流着幸福的眼淚。那些關於母親的事情，關於秋媽的事情，都過去吧。

今後的日子，他們攜手一起走，即便前路滿是荊棘，都不感害怕。

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抵得住深刻的愛情呢？

更多精彩故事請搜索ilovecui2015關注微信公衆號翠脆生生，每天都有不同故事等着您！

公衆號簡介

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現居銀川。

出版《兩個人的江湖》《我們忘了，愛在婚前》等書，新書《美好的人，都不會孤獨終老》《把平凡的日子過得像詩一樣》新鮮上市，各大網站和書店均有銷售，其他文字散見報紙及雜誌！

類屬微信公衆號

情感類：翠脆生生，ID（ilovecui2015）

歡迎搜索關注！

新浪微博@翠脆生生

轉載時加以上資料，視爲授權！

商務合作請加微信:ilovecui521,加時請說明身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