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说的是,世上倘有一红颜知己,值得你时刻挂怀于心,那每每午夜梦回或是云雨添愁,必将辗转反侧,情思如潮!不但凡人如此,其实就连漫

天的神佛亦是这般,若您不信,一段旷古奇缘,权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这一日,在那九天之上瑶池之中,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九方十界的神仙,通灵得道的精怪,天上地下几乎所有出了名挂了号的,全都齐聚于此。干什么呢?原来,今日是那王母的寿辰,各路神仙这才纷纷前来恭贺。您想啊,普通的凡人过个生日还要庆祝庆祝呢,买个蛋糕,摆桌儿寿酒,又何况王母娘娘如此尊贵的身份?当然了,仙凡同出一辙,来的这些位哪一个也不会空着手,都会有自己的礼物奉上。按照以外,有的献颗仙丹,有的送件法宝,可以说这眨眼之间,那王母娘娘可就发了大财!

‘我说春红啊?快去瞧瞧,咱那屋子还有地方放不?实在堆不下,就捡那些吃的用的全都送给玉帝吧,毕竟人家也帮着忙活这么些天了!’王母娘娘瞧着眼前的盛况空前,心里甭提有多么的高兴,一边频频举杯,一边对着身旁服侍她的神女说道。听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王母身边的仙女怎么叫的跟地主家的使唤丫头一样?其实吧,主要是典籍当中并没有记载,更无从考证,所以我就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

‘娘娘,要按您说的,咱收的这礼可就剩不下什么了……’

‘为何?’王母一愣。

‘各位尊神送的几乎都是吃的,什么瓜果梨桃、大葱大蒜,茄子土豆,也没有别的呀?而且我瞧着这些东西,好像都是他们打哪儿批发来的,不光大小形状差不许多,有的就连上面的商标还都没撕下去呢……’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这满天的神仙都穷到了如此境地不成?’

‘其实也难怪,您想啊,自打您得道飞升,至今已历九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劫,每一劫则是千载岁月。您每一年又都要过上两次生日,阳历的过完了过阴历的,这些个神仙即便富有四海,也早就被您给掏得空空如也了。我看能来呀,就已经很不错了,您还指望他们又能拿的出什么像样的宝贝呢?’

‘呃……’

神女几句话,说的王母娘娘是哑口无言,脸上又红又紫,那叫一个说不出来的尴尬。可不咋的,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办过多少场寿宴了,收礼的自然眉开眼笑、满不在乎,可那些个随礼的只怕就是有苦难言了!猛然间,她忽然瞧见众多的茄子土豆儿当中竟然放有一块无暇的美玉,刚想拿起来瞧瞧,突然在她的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抢在前面就把那玉抓在了手中。

‘陛下,你又调皮了……’敢在王母娘娘眼前抢东西的,估计也就只有那位玉皇大帝了!

‘王母有所不知,这玉实在是有些奇特!’

‘那是自然了,若是寻常之物又岂能当做寿礼?’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在这美玉当中,应该藏着一段逆天的因果!王母可还记得这玉,方才是何人所赠?’

‘是那吕纯阳!’一旁的春红答道。

‘哦!原来是那个贪花恋草、虚伪反复的小人……’

玉皇大帝为何会对吕纯阳作出如此评价呢?其实也难怪,这天上地下的神仙无一不是心如止水、闭关潜修,可唯独那位吕祖爷却是贪杯好色、爱慕红尘。想当年得钟离先生生死财色十试,他也自称斩断了贪嗔爱憎,而且还发下了普济众生的宏愿,钟离这才渡他得了道成了仙。可成仙之后,这吕洞宾也真的很是刻苦,一直流连于青楼瓦肆,度化那些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据传,像模像样的,他还题诗一首,说:

嫫母西施共此身,可怜老少隔千春。

他年鹤发鸡皮媪,今日玉颜花貌人。

花开花落两悲欢,花与人还事一般。

开在枝间妨客折,落来地上请谁怜?

从表面上看,这是劝导那些个女子从良向善,实则也是在给自己出入那种风化场所寻找一个借口罢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您想啊,这世上众生皆苦,需要度化之人何止亿万,若不是心之所向,他又为何偏偏只对那些个花魁名妓感兴趣呢?而且来说,这玉帝倾慕王母已久,只是碍于身份并不敢言明。别看他们朝夕相处,但却并不是夫妻,因为什么呢?其实主要是玉帝有那贼心没那贼胆儿!他总不能像普通的男女搞对象一样,说王母你看看,朕是光棍儿一条,你也是孤身一人,要不咱们凑合凑合得了,毕竟身份在那摆着呢!可今日寿宴之上众仙全都送了一些吃食杂物,唯有这吕洞宾送了一方宝玉,这让他心里又怎能不多了几分懊恼和猜忌?很明显,这是情敌呀,所以这才出言讥讽,心里呢当然也结下了一个疙瘩。

‘陛下言重了……’一听玉帝似乎对那吕洞宾很是不喜,王母娘娘也觉得有些诧异。刚想反驳几句,忽听那玉帝又接着说道:‘王母可知这玉的来历?’

‘并不知晓,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儿不成?’

‘当年女娲补天之时,曾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十二丈、方二十四丈的顽石共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后来修补天阙,就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得整数,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随后呢也是丢弃在此山的青埂峰下。谁知那顽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难道说这玉便是那猴子的父母?’听得玉帝如此一说,王母娘娘顿时就想起了千年之前天庭的那场劫难。估计此时那玉就算玉帝给她,她都不敢去接了。

‘此玉非彼玉,我不知是那位大神通者将它幻化成了如此模样,而且在其内更是遍缠因果。它理当沦落红尘,历劫幻世,可为何却又到了那吕纯阳的手中?’

‘竟有如此玄妙?’

‘是否如此,招那吕纯阳来一问便知!’

玉帝讲明了那块宝玉的来历,王母赶忙命神女前去传唤,可在人群当中找了半天,也没瞧见吕纯阳的身影。于是,玉帝心念一转,随后手掐法诀,将那宝玉朝着一个方向便扔了出去!

放下王母娘娘如何心疼、是打是闹,玉帝又是如何解释暂且不提,单说那好色风流的吕纯阳!他干嘛去了呢?原来在得到这玉之后,他也瞧出了里面死死纠缠的一段孽缘,因不愿世间再多生出那可怜可悯的怨女痴男,所以他便奔着这桩因果的源头而去。那么说这桩风流冤孽的源头在哪儿呢?其实也在天上,原来就在西方灵河岸边的三生石旁,长了那么一颗绛珠仙草。因为经常有赤瑕宫的神瑛侍者,以甘露浇灌,这绛珠草后来才得天地精华,脱去了草胎木质,修成了个女身。可她终日游走于离恨天外,孤苦难言,又觉得自己尚未酬报灌溉之恩,所以这绛珠草的五内便郁结下了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巧近日那神瑛侍者凡心大炽,意欲乘此昌平盛世,下凡造历幻缘,于是这绛珠仙子便也想追随其前往。她是怎么想的呢?原来她以为自己受了甘露之惠,却并无此水可还,而神瑛侍者既然入世为人,那我便也去入世为人,没有甘露不怕,我就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都还给他,也好权当是一种抵偿!

她打算的挺好,可您别忘了,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绛珠草一旦入了尘凡,自身饱受多少苦痛折磨不说,又将会勾起多少的风流冤孽?而这也恰恰是那位吕祖爷最不想见到的东西,您想风尘女子他都心生怜悯,又怎能眼睁睁的瞧着这许多的佳人蒙难呢?所以他这才将那祸根之一的美玉送到了瑶池,紧接着就火急火燎的来在了离恨天外!

驾着祥云转了好几圈,吕祖爷也没瞧见什么绛珠仙子,正着急呢,忽然就见由打对面来了一位美貌的佳人!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只见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善睐,是柔情绰态,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似流风之回雪。别看吕祖爷以往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今日一瞧见这位仙子,顿时便动了尘凡!

‘敢问仙子意欲何往?’他自然将眼前的这位看成了那绛珠草所化的佳人,于是连忙上前问道。

‘只因这离恨天外清冷孤寒,小女子欲入红尘,去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用几年!是方才刚刚在祖师驾前讨得法旨,这便打算去往那太虚幻境标名挂号。’

凡人转世需要入那六道轮回,可神仙则不然,只需去到太虚幻境便可自行挑选临凡的所在,这也正是仙凡之间的差别所在。当然了,也有那触动了天规戒律、犯了天条的,就不需要也不可能再自己掌握命运了。他们被天兵天将捆好了,然后由打南天门往下一扔,至于到了凡间投胎成了什么,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比如那调戏嫦娥的天蓬元帅就是如此,扔下去之后错投了猪胎,这才有了那副长嘴大耳的模样!一听说人家这就要转世临凡,吕祖爷顿时是大惊失色!

‘这天上十万圣境,哪一处不是玉宇琼楼、鱼龙光转?食有百花仙果、饮有月露琼浆,寿元永享、万劫不灭,又何苦偏要去那红尘俗世忍受那些肮脏龌龊呢?’

‘爱慕嫦娥的灵药,岂知广寒苦无依?天上虽好?可无人与共,终日里孤独寂寞相伴,又叫人如何能够忍的下去?’

‘这……倘若承蒙仙子不弃,吕岩愿与你朝夕相伴、双宿双栖!’吕祖爷见惯了风月,当然懂得什么叫做随棍而上。

‘哦?原来道兄便是那八仙之一的吕纯阳?’

‘正是在下!’

‘可你不但是个有妇之夫,而且也并非是什么纯阳道体,这要让我如何信你?’人家一听这个名字,似乎立时就有些抵触。

‘……’

一句话也问的吕祖爷是哑口无言,那么说真像这位现在所讲的那样吗?还真是,想当年吕纯阳并未成道之前,曾和夫人与于九峰山修炼。夫妻二人为了斩断凡俗,各居一洞,相望如宾,所以这才有了吕洞宾这个名号。而且既然是成婚多年,那纯阳的道号自然也就不作得数儿了。再者说,能同甘苦的,不见得就一定能共富贵。他是成了仙,上了天,可如今谁又知道他那位原本结发的妻子又身在何处呢?恐怕也是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了吧!

‘可你与那神瑛侍者即便到了尘凡也很难成就良缘,弄不好到头来也只是一场风流冤孽而已!’话锋一转,吕纯阳赶紧就把话题又引回到了美人儿的身上。

‘神瑛侍者?道兄莫不是将我当做了那绛珠姐姐了吧?’

‘你不是绛珠?’

‘小女子牡丹,原本只是镇元大仙人参果树下的一株灵草,后来因那猴子打翻了宝树,偶然被我吞食了一颗果子,这才褪去草木之身,化作了人形。’镇元大仙就是五庄观中的镇元子,也是地仙之祖。本来他的观中只有一株人参果树,可也不知打哪儿听说倘若院子里只有一木,那则视为’困‘字,所以这才又在宝树的旁边种下了一些个花花草草。

‘哦……既然并无因果牵绊,又何必去那尘凡历幻呢?’

‘你我之间素不相识,可你为何偏偏又要苦苦纠缠呢?想我祖师乃是地仙之首,他老人家亦说若不能尝遍人间百味,心境必不能圆满,而我也就算不上得成大道,于是这才动了临凡之念!’

‘可……’

二人正说着呢,忽然就见天际一道光华闪过,眨眼间便到了吕祖爷的近前。他伸手一接,这才发现竟是自己送给王母的那块美玉。此时,这玉复来,吕祖爷自然也知道其中的缘故,暗骂玉帝小气的同时,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阵苦笑。转念又一想,心说得了,既然都打算去那万里红尘走上一遭,那我一同前往就是。一来,点化众人,二来吗,也是为了眼前的这位牡丹姑娘!

打定了主意,于是吕祖爷对着牡丹仙子微微一笑,随后是飘然而去。牡丹见他含笑而走,以为是他语塞,所以也并未多想,紧接着架起祥云,径直去到了太虚幻境!她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她降世临凡,在那场风月当中横插了一脚,日后这才引出来补天石宝玉通灵,一干风流鬼齐至贾府,吕纯阳要三戏白牡丹!

那么说,他们日后都成了谁呢?神瑛侍者自然便是那含玉而生的宝二爷,而那绛珠草则转世成了黛玉,由生至死,眼泪也都流在了宝玉的身上!其他人等无一不是色中恶鬼临凡,只不过牡丹在太虚幻境瞧见了一艘画舫,见那厢高楼暖阁、锦被牙床,甚是欣喜,于是便投胎成了一位名妓,所以自然也超脱在了物外!

这正是: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怕只怕山盟海誓,都只为了风月华浓!

到头来,终究是南柯一梦,万镜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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