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二天早上,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入殿,齐景公端坐于高殿之上,身旁唯有晏婴一人。晏婴兴奋地说着:“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这三个人必须要死。

齐景公下棋的时候喜欢打瞌睡,现在他又要睡着了。

晏婴坐在对面,正捏着棋子思考下一步是让景公吃掉自己左上角的一片棋子呢,还是干脆让他杀掉自己的大龙。

这时有一只苍蝇飞到景公的鼻子上,翅膀颤抖,嗡嗡作响。晏婴想挥手赶它,但因为坐得太久,起身时没有站稳,一个踉跄,衣服带到了棋盘,霎时间,黑白坠落,苍蝇飞舞,齐景公从梦中惊醒。

晏婴趴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齐景公看了看滚动着的黑白子,又看了看匍匐着的晏婴,甩了甩脑袋。半晌,他终确信自己不在梦里,才缓缓开口。

“爱卿,这是怎么了?”

晏婴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回答道:“臣弄散了大王的棋盘,罪该万死。”

齐景公半眯着眼,用手托住了自己的肥硕的下巴。他现在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刚才自己在下棋

他抖了抖袖子,摆出了一副威严又严肃的脸孔,好像在说着:好的,我知道你犯了一件大错,我全部了解了你犯错的原因,我正在考虑怎么夸大处理你。这时候,那只绿油油的苍蝇又飞了过来,它在晏婴的头上盘旋,最后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怡然自得地躺着,一副舒服的气派。

齐景公也看见了它,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他兴奋地凑近,抖动着脸颊上的肉,泛出油腻的光。他盯着绿色的苍蝇,想扑它,所以一点点地靠近,直到快要够到晏婴的头顶时,猛地一用力,拍在了晏婴的脑袋上

晏婴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在了地上,像一只被太阳烤干的蛤蟆,四肢弯曲着,一动不动。绿色苍蝇却灵巧地逃脱了,在齐景公头上盘旋了两圈,彰显完了胜利者的姿态,就迤迤然飞走了。

景公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一抬头正巧看到如蛤蟆似的晏婴,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晏婴扭着身子爬了起来,继续伏在地上,等待发落。

一刻钟后,景公笑累了,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半阖着眼,瞄着伏地的晏婴,含糊不清地念道:“爱……情,请,起身吧。”

晏婴连忙磕头,把地板磕得“咚咚”响:“臣有罪,不该起,不该起。”

齐景公没有听到晏婴的话,因为他想起昨天午饭的鸭子,脆口的金黄酥皮入口时满嘴的留香,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吃到?他还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一个新妃子,刚入宫的女孩,白嫩的皮肤好像羊的奶,闻起来还有扑鼻的香。

他想着,就又困了,下面的晏婴还在“咚咚”地磕着。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磕头声,于是就烦躁地抬起手,对着他说道:“那你就戴罪立功。”

晏婴立马爬了起来,擦了擦头上的血,快活地笑容在脸上绽开。

“大王,我想到了一件事,您必须要办的事。”

齐景公打了一个哈欠,翻了翻身,让身子尽可能地和他天鹅绒的毯子贴合在一起,他看着头顶肿着大包的晏婴,觉得很像一个动物,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晏婴兴奋地说着:“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这三个人必须要死。”

齐景公觉得这个动物马上要想出来了,但是就差一点儿,让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难受地“哼”了一声,晏婴赶紧又趴了下来。

齐景公皱了皱眉,发现趴着的晏婴就看不到大包了,于是便清了清嗓子:“爱卿,起来说话。”

晏婴又站了起来,继续着他的演讲,就这样,晏婴讲了一个下午,期间什么三位将军功高震主,什么恃宠而骄,什么拥兵自重,景公都没有听清楚,但他用了这一个下午搞清楚了一件事。

这个晏婴的模样,像是前些天自己吃的大鹅。高高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大的包。

第二天早上,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入殿,齐景公端坐于高殿之上,身旁唯有晏婴一人。

晏婴迈着细小的步子,走到了三位勇士面前。

“三位勇士,大王念三位功劳甚高,决定赐三位万寿金桃。”

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相视而笑,纷纷道:“该当如此。”

“但可惜金桃只剩下了两枚。”

晏婴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他想到了脑袋上的大包,昨天晚上因为这大包,他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翻身,这包就会疼起来,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大包里渗出的脓水。他又痒又疼,想用手抠,但终究不合时宜。于是就只能憋着,直到三人前来,这感觉却奇怪地消去了许多。

田开疆摸着下巴,围着两个桃子转圈,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还从没有吃过桃子,今天可以带给他尝一尝。因为常年的征战,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儿子了,不知道儿子长的有多高了,他决心今天带着桃子,回家看看。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晏婴,问道:“晏大夫,不知道您觉得应该怎么分呢?”

晏婴说道:“我觉得,可以按照功劳分,谁的功劳大,就应该给谁,三位觉得呢?”

说完,晏婴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他往后退了两步,与三个勇士保持了一点距离。

田开疆望向高台问道:“大王,您也是这个意思吗?”

齐景公晃了晃脑袋,说道:“是的,是的。”他刚刚从梦里醒来,梦见了三只狮子正在撕扯两只公鹿。他感觉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盖着的毯子。

田开疆看了看两位同僚,率先说道:“大王,晏大夫,公孙大哥,古冶老弟,我曾攻打徐国,斩名将数十,破敌数百,威震三军,另天下莫敢不从齐国,这样的功劳应该吃得了这一只金桃吧。”

他话音刚落,晏婴立马鼓起掌来:“田将军为齐国开疆扩土,实乃大功之将,这金桃绝对非您莫属。”

古冶子和公孙接正欲接话,高台上的齐景公挥了挥手:“第一个桃子,给爱卿了。”

“谢大王。”田开疆单膝跪地,心里想着儿子吃着桃子的小脸笑眯眯的样子,瞬间甜蜜了起来。他忽然又想到,要不把自己那份给妻子罢,反正桃子什么时候吃都行,但妻子却已经辛苦多年了。

他想了想,决定把桃子一分为二,一半给儿子,一半给妻子。

这时,公孙接走到桃子前,单膝跪地说道:“大王,之前您在桐山打猎,被猛虎围困,还记得是谁搏杀猛虎,救您于危难的吗?”

齐景公收起下巴仔细地看了看跪着的老头,白发白须,随风飞扬。他想起来刚登基时确实有一次打猎,遇到了老虎。但是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怎么脱困了,只记得老虎的骨头炖的汤很好喝,现在好久没有喝到了。

他挠了挠耳朵,回想了一下虎骨汤的味道,嘴巴里不自觉又分泌了些唾液。他啧了啧嘴,向跪着的公孙接说道:“爱卿对孤有救命之恩,第二个桃子是你的了。”

公孙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兴奋地从晏婴手上拿到了第二个桃子。他知道自己就快要退休了,再退休前能拿到这个桃子意义非凡,届时再把桃核种在家中的后院,等到明年时候,就能长出桃树了。到时候,自己家里就多了一棵庇佑家族的万寿金桃树,家族一定能百年不衰。

古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捧金桃的公孙接和田开疆,突然一把抽出了自己的宝剑。一瞬间,风云剧变。齐景公吓得拿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晏婴赶紧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青蛙。

公孙接和田开疆站起身,面无惧色的看着持剑而立的古冶子。

古冶子却盘腿而坐,弹剑而歌:“幼年学剑,十年出关,败尽天下,无人能敌,投效齐国,忠心侍主,黄河遇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水。古冶虽少不能游,潜行逆流上百步,九里之处得老鼋,杀之救主,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皆道:河伯也!君若问,万寿金桃凭谁食?老叟,庸人。”

公孙接与田开疆听罢面面相觑,默然无语。古冶子仰头大笑,大喝三声,罢,罢,罢,就要转身离去。

此时,公孙接忽然拔出宝剑,大声念道:“古冶老弟,论勇武,我不及你,论功劳,我不及田兄,现在竟然受了这桃子,实在无耻,如果不死,妄为丈夫!”说罢,引剑自刎,硕大的头颅滚在地上,白发白须之上,殷红一片。

古冶子吃惊地立住,一时间竟不得言语,而田开疆却已把剑架在了脖子上:“古冶老弟,我同样受之有愧,我死后麻烦告诉我儿子,他的父亲,不是贪恋功劳,厚颜无耻之人!”说罢,同样引剑自刎,手里的金桃滚落,在血泊里熠熠生辉。

晏婴爬了过来,拿起血泊里的红色金桃,对着古冶子说道:“将军,现在两颗都是您的了。”

古冶子跪倒在地,手中宝剑,嗡嗡鸣叫。

“两位哥哥已死,我独活着,是为不仁;唱歌耻笑哥哥们的言语,是为不义,现在我已经犯下大错,如若不死,更是无勇。哥哥们,我来了。”

说完,长剑一横,头颅滚落,鲜血洒向大地。

晏婴“呼呼”喘着气,看着满屋子的鲜血,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捧起两只金桃,用手擦掉了上面的鲜血,跪在了齐景公面前。

“大王,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大王您看,金桃都在这呢,脑袋都在那呢。”

齐景公顺着晏婴的手指看去,三个头颅不知何时凑到了一起。阳光给它们镶了一圈金边,好似雄狮的鬃毛。一群绿色的苍蝇从外面飞了进来,嗡嗡的在三个勇士的头颅上转圈,讨论着战利品的归属。

齐景公看得入了迷,兀得想起自己的梦来。原来梦里不是三只狮子正在撕扯公鹿,而是两只鬣狗和一群苍蝇正在吞噬狮子的尸体。


很多年后,琅琊阳都有个叫诸葛亮的年轻人,读到了这个故事,心有所感,就写了一首诗:

梁甫吟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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