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曾光:醫改10年實際是公共衛生滑坡的10年!)

曾光

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

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科學家

新冠疫情到現在已持續四個多月,疫情給我們帶來很多變化,也帶來很多思考。5月10日,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科學家曾光在鳳凰網財經連線中分享了他的觀點!

“美國這次疫情控制得一塌糊塗。”

目前,中國成功地控制了疫情,而曾經看熱鬧的國家,特別是歐美國家,疫情如火如荼。到現在爲止,全世界已有四百多萬病例,而且最嚴重的恰恰是在歐洲和美國。
過去中國的公共衛生實際在世界上並不是很先進,過去我們都向歐美學習,特別是向美國學習。早在1985年到1986年期間我有幸做訪問學者,到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去學習公共衛生,那時候覺得中美差距非常大。
到現在,我認爲中美之間公共衛生實力的差距還是非常大,可以說美國一直是引導者。但是,爲什麼中國作爲學生,公共衛生基礎遠不如美國,卻能很快控制疫情?而美國疫情控制得一塌糊塗?這個問題不要說別人,就連我這個對美國(公共衛生)有一些瞭解的人,事先都沒有想到。
2009年甲流流行,起源於美國和墨西哥,但是美國把它當成一種流感沒有設防,也沒有采取措施防止疫情從美國輸出。當時世界衛生組織領導各國,不斷升級防疫級別,中國都有響應,打了很艱苦的防疫戰,從口岸開始堵截,到進內地後及時發現及時控制,苦戰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我們研製出疫苗後才放緩。
那時跟我一起工作的美國專家還笑話我們:不就是流感嗎?用不着這麼防,美國沒有防也沒有出大事。
這次流行他們同樣是這樣的認識,一開始把新冠病毒當成大的流感,不採取積極的防控措施,沒有做好認真的準備。
從SARS開始到甲流,中國都是採取人道主義的措施,只要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無論窮富,無論城市和農村,一律免費檢測、免費治療、免費醫學觀察。
可是在美國就沒有這樣的體制,一開始檢測試劑出不來,耽誤了時間。真正開始檢測時,一開始要付費,窮人付不起,之後可以醫療保險報銷了,但只報銷一部分,而美國有2800萬人沒有醫療保險,所以這些是它的社會問題。
另外防治對策上美國也出了問題,中國繼承過去SARS和甲流防控的傳統,既要防病治病還要防止病毒傳播,可是美歐很長時間只管看病,不管病毒傳播。而中國對每一例病人都做流行病學調查,找到密切接觸者,找到後就嚴格控制。

“只要有一個國家控制不好,

全世界都不得安寧。”

疫情什麼時候結束,以我的觀點來看,不取決於中國,甚至也不取決於美國和歐洲,而是取決於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預防控制最差的國家,如果中國疫情流行的高峯作爲第一波,歐美的作爲第二波,那麼最不發達國家的第三波剛剛開始。
只要有一個國家控制不好,全世界都不得安寧。
主要國家疫情平息還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歐美國家不會像中國一樣突然就能控制住疫情,因爲即使歐洲的疫情在下降,也是從很高的平臺上下降。
有一種理論叫“羣體免疫”,這種觀點是絕對錯誤的,因爲他們不瞭解傳染病流行的歷史。過去的傳染病,包括天花、麻疹、百日咳、白喉、流腦等,在沒有疫苗以前,流行了那麼多年,都是羣體免疫,但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通過羣體免疫就能夠控制傳染病。
再者,因爲羣體免疫的計算有問題,他們把全世界的人當成均勻分佈。實際上全世界的人是不均勻的,世界分成那麼多國家,每個國家又分成那麼多新的單位,人與人之間互相接觸的機會也不一樣,即便病毒流行一片,那也是有流行到的地方,有流行不到的地方,傳染源總存在,總是不斷出現爆發流行。
歷史上的傳染病連續上千年流行不斷,沒有一個因爲羣體免疫控制住,新冠病毒也不會例外。
我認爲,疾病想要有效地控制住,取決於疫苗研製的速度,全世界易感人羣接種疫苗,接種好了就會迅速控制,那麼這真正需要全球一盤棋。
不論是哪個國家先研製成功,都是人類的福音。各個國家應該合作起來而不是對抗,特別現在不應該甩鍋,應該客觀看到自身防控出現的失誤。通過這次防控,歐美國家也會上一課。

“不要因爲中國疫情得到控制,

就認爲中國公共衛生的基礎很好。”

中國防控勝利,但千萬不要有一種誤會,認爲中國公共衛生的基礎很好,實際上不是的,這段時間中國公共衛生正處於比較困難的時刻。SARS流行的時候,一開始公共防控混亂就和公共衛生處於困難有關係。
長期以來我們總說預防爲主,有些地方做得不錯,比如說計劃免疫工作,但是整體的公共衛生體制凝聚力不夠,很多骨幹人才都在離開這個隊伍。
比如北大公共衛生學院、復旦公共衛生學院、協和公共衛生學院,畢業生到疾控系統工作的人不到2%,而我們的系統最需要這些高智商、知識面比較廣的人,需要他們有醫學知識、公共衛生知識,還需要他們有社會醫學知識、法學知識。有滿腔熱情和奉獻的精神,有和決策者打交道的勇氣和智慧,以及動員羣衆的能力。我覺得這樣的人才現在確實是不可多得了。

“醫改10年,

實際是公共衛生滑坡的10年!”

對於中國公共衛生確實是說來話長,過去有一句話叫“財神跟着瘟神走”,公共衛生過去一貫是這樣的,沒有傳染病流行了,公共衛生就會低落,重視的人很少。
SARS以後,國家確實很重視公共衛生建設,那時候給各級衛生疾控系統都蓋樓、買了設備,對急救中心也進行了建設。但是以後的很長時間,特別是過去醫改的10年,實際上是公共衛生滑坡的10年,儘管滑坡、從事公共衛生的人待遇很低,但是在甲流防控中公共衛生人依然做出了巨大貢獻。
是誰揭示了這個疾病的自然史、呼吸道傳播?是誰提出要戴口罩、要洗手?是誰發現潛伏期具有傳染性,是誰調查了最常見的潛伏期是14天,並且這14天成爲國際標準?這都是搞公共衛生的人提出的。
鍾南山院士有一句話說得好,就是和臨牀相比,公共衛生地位低,我覺得是這樣。我希望社會上要像關心臨牀醫生一樣關心公共衛生,尊重公共衛生的貢獻,瞭解公共衛生都在做什麼。
特別希望在新冠病毒肺炎受到控制以後,中國能開展公共衛生改革,鞏固公共衛生的隊伍,把中國公共衛生隊伍真正建設成一支捍衛中國公共衛生安全的能夠戰鬥的隊伍。

劉雨欣 本文來源:健康時報 責任編輯:劉雨欣_B12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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