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方面,俄羅斯的工業體量和水平遠比沙特優越,內部封閉的溢價可以緩衝國際油價下跌的衝擊,且對石油天然氣工業的經濟依賴度爲40%,明顯低於沙特及其他歐佩克國家。連美國得州的石油企業也拒絕了聯邦政府的減產勸告,高度依賴石油經濟的俄羅斯、沙特等國對減產保價的真實興趣可想而知。

原標題:石油戰打了兩個月,沙特俄羅斯爲何又聯手了 來源:新京報

文 | 關不羽

5月13日,油市再度爆出重磅消息:沙特、俄羅斯能源部長髮布聯合聲明,堅定致力於恢復平衡油市。

聲明中指出,“相信歐佩克的合作伙伴完全遵守我們的減產目標,並將遵守歐佩克+協議”。3月份以來的石油價格戰在形式上告一段落,國際原油市場已經經歷了史無前例的負油價衝擊,一片狼藉。

石油價格戰:嚴重誤判的烏龍事件

其實,本輪“石油價格戰”的發動本身就有烏龍色彩,而不是什麼精心策劃的“做局”。

主要產油國無視全球石油消費需求的斷崖式下跌,打的都是無把握之戰。

今年二、三月間全球疫情開始蔓延時,各國政府普遍對疫情的嚴重程度、持續時間過於樂觀,主要產油國、石油產業更是低估了市場風險。

連美國得州的石油企業也拒絕了聯邦政府的減產勸告,高度依賴石油經濟的俄羅斯、沙特等國對減產保價的真實興趣可想而知。

3月6日歐佩克和俄羅斯談崩後,對需求減少的預測仍不充分,主要產油國都沒有積極採取行動。

4月份歐佩克公佈的《石油市場月度報告》,預測2020年全球原油需求將同比減少680萬桶/日。

5月份時,這一減少幅度達到了907萬桶/日。僅僅時隔一個月,原油需求的預測數據就下跌了227萬桶/日,足見此前歐佩克“摸石頭過河”多麼盲目。

原油消費實際需求的降低超出了預期,直接反映在全球石油庫存上。3月底 IHS Markit(全球著名金融信息提供商)表示,按照當前的供求速度,2020年上半年原油庫存將增加18億桶。

剩餘的存儲空間估計僅有16億桶,屆時生產商將被迫減產,因爲到6月份,就將沒有空間來存放無人需要的石油。史無前例的負油價就這樣橫空出世,“桶比油貴”的局面已經不可避免。

四、五月間,隨着各國先後進入復工復產階段,近期的全球石油庫存量有所回落,但是庫存高位的大勢仍未改變。

加之美國爲首的發達國家的復工之路並不順利,處於二次爆發的陰影之下,主要產油國別無選擇,只能協同降產以規避風險。

因此,這場“石油價格戰”持續了僅僅兩個月就宣佈休兵,並不讓人感到意外。所以,沙特和俄羅斯的聯合聲明發表後,市場反應也很平淡。

石油市場的亂鬥沒有贏家,所有主要產油國都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損失慘重,無一例外地輸給了新冠病毒。只不過各國之間的抗擊打能力不同,“傷勢”各有不同。

沙特VS俄羅斯:中東土豪虛弱本色

“石油價格戰”開始以來,外界普遍認爲石油生產平均成本較低的沙特會更“能打”一些。

根據此前沙特阿美在IPO前夕發佈的招股說明書,沙特阿拉伯和科威特的石油生產成本在2019年約爲17美元/桶,是世界範圍開採成本最低的。

而俄羅斯的情況比較複雜,由於產油區的地質結構差異,開採成本從25美元/桶到北極凍土帶的60-70美元/桶,相差甚遠。

整體比較,沙特的開採成本優勢毫無懸念——作爲老牌的“帶國徽的加油站”,成本低到髮指不是祕密。

但是,作爲高度依賴國有石油工業的經濟體,石油開採成本並非在價格戰耐受力的主要指標,維持國際收支平衡的油價水平比開採成本更爲重要。

沙特的經濟結構和加油站一樣簡單,所有喫喝拉撒都得指望賣油,經濟對石油工業的依賴程度達到了60%以上。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測算,沙特要實現國際收支平衡需要油價維持在每桶70美元以上。而俄羅斯的情況比沙特要有利。

一方面,俄羅斯的工業體量和水平遠比沙特優越,內部封閉的溢價可以緩衝國際油價下跌的衝擊,且對石油天然氣工業的經濟依賴度爲40%,明顯低於沙特及其他歐佩克國家。

另一方面,俄羅斯的天然氣出口旺盛,握有大量價格穩定的合約,可以對油價損失有一定的補償。

因此,俄羅斯石油出口的盈虧平衡價格維持在50美元上下即可——2019年俄羅斯官方公佈的盈虧平衡價目標是49.2美元/桶,60美元/桶以上就可以實現國際收支盈餘,肯定比沙特“耐打”。

因此,這次石油價格戰休兵,“不抗打”的沙特及中東產油國主動做出了讓步——大幅出讓了亞洲市場,以換取俄羅斯的支持。

沙特阿美對亞洲部分煉廠已下達六月將大幅消減原油數量的通知。

有12家煉廠接到減少交付的通知,其中有8家煉廠的消減幅度達到了20%-30%,這些煉廠主要集中在中國和印度。

其中中國市場的重要性尤爲令人矚目,3月份中國石油的進口量超過了4110萬噸,同比增長4.5%,是疫情中的少數“逆行者”。

沙特讓出這一重要市場,可以視爲對俄羅斯的實質讓步。俄羅斯接過沙特遞來的橄欖枝也在情理之中,雖然俄羅斯在抗打擊能力方面具有一定優勢,但是石油出口對國家經濟的支柱性地位還是要優先考慮的,“玩命到底”肯定是不行的。再加上五月份俄羅斯國內疫情形勢堪憂,與沙特休兵、聯手減產保價是正常的選擇。

伊朗VS美國:前者是價格戰最大受害者

因美國的制裁和封鎖,伊朗石油出口渠道不暢。加之自身經濟脆弱,該國實現國際收支平衡需要油價須維持在每桶100美元以上。

在高油價時期,伊朗還能以低價“走私”方式擴大市場份額,到了嚴重供大於求的“地板價”時代,已經是絕地求生的境地。

低油價衝擊下,伊朗的國內通脹水平早已超出了正常水平,最近的貨幣改革就是伊朗政府的應對之策。

至於美國,這輪“價格戰”對其石油產業也形成了直接衝擊。但是,影響相對有限。

美國石油工業佔GDP比重不到10%,甚至低於中國。而且,美國仍是石油進口國,並不依賴石油出口實現國際收支平衡,油價暴跌的經濟影響是局部性的。沙特、俄羅斯等石油依賴經濟體不可與之同日而語。

而且,美國原油的開採成本、盈虧平衡價並不高,原油WTI價格保持在50美元/桶,石油生產企業就有利可圖,基本上和俄羅斯石油出口的盈虧平衡價持平。

所謂“沙特聯手俄羅斯打擊美國頁岩油的說法”完全是無稽之談——美國頁岩油的盈虧平衡價格在2016年已經降低到50美元至55美元,近年來趨近45美元,比俄羅斯的北極石油低了很多。

如果石油價格戰可以沖垮美國頁岩油,那麼俄羅斯的北極石油又該如何是好?

頁岩油產業的未來前景是技術提升降低成本,暫時的價格打擊不會造成根本性的影響。美國石油企業資本雄厚,以市場化的方式吸收和消化頁岩油產業並無難度。

對美國而言,長期低油價可能造成的問題是對“石油美元”的國際貨幣體系產生影響,這比石油經濟要複雜深厚得多。迄今爲止的低油價還不會觸及其根本,今後的長期影響有待觀察。

美國當然也樂見這輪石油價格戰早早結束,尤其是依賴石油工業利益集團支持的特朗普政府,並不希望看到價格戰發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因此,也不存在和沙特聯合推動“石油價格戰”的動力。但是從沙特撤出軍力和武器部署也不是“逼迫沙特減產”,而是其中東戰略收縮的正常舉措,是伊朗威脅削弱以後的調整部署。

況且沙特不需要逼迫,減產保價以維護石油依賴的經濟命脈是其主動積極的選擇。

石油價格戰結束,只是國際原油市場復甦的條件之一。

需求減少、庫存高位的時期,石油主要生產國失去了定價權。真正決定年內石油價格的將是全球復工的進程。中國作爲世界主要原油消費國,又是率先復工的主要經濟體,會對國際原油市場起到重要的作用。

□關不羽(專欄作家 經濟學者)

編輯:李碧瑩   校對:吳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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