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後一天,白巖松穿着一件綠色T恤,出現在了抖音的直播間裏。這是他的直播首秀,主要內容是“直播帶書店”。

這場直播源於長江新世紀在4月15日發起的“書店的春天——拯救實體書店”倡議,白巖松是第一個響應的人,除了他之外,高曉松、馬未都、敬一丹等多位名家也走進了直播間裏,助力實體書店。

直播賣書,是書店領域摸索出來的新生存之道。

物外書店營銷經理王藝告訴連線Insight,4月23日那天,他們與騰訊合作,邀請到了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李修文做了一場直播,人氣最高的時候達到了30萬,幫助物外書店實現了4000元左右的銷售額。

今年3月,單向街書店合夥人、作家許知遠也聯合主播歌手葉蓓以及其他五家知名書店主理人,在淘寶開啓了直播,商品是六家書店各自價值99元的盲袋。

在4月14日到4月30日,單向街書店進入了瘋狂的直播實驗,開啓持續15天24小時不間斷的“360小時書店不眠夜”。

瘋狂做直播,是爲了讓書店繼續活着。

就在今年2月,許知遠發出了一封求助信,表示單向空間平均每天只能賣出15本書,收入暴跌,幾乎把書店逼向絕境。

全國有大批的書店,沒能撐到疫情結束。

“書店行”在2月份對1000餘家實體書店的問卷調查分析顯示,疫情期間,91.97%的書店幾乎沒有任何收入來源,37.02%的書店資金儲備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月,42.02%的書店撐不到三個月。儘管目前書店陸續復工,但生意依然冷清。

除了直播外,外賣也成了一個自救措施。

4月23日,上海新華書店、上海書城,在餓了麼上線,而在此之前,包括言幾又、三聯書店等在內的書店們,也早已上線外賣。不僅送書,還會贈送店裏在售賣的咖啡、文創產品等。這些措施,是短暫的救場,還是在未來將成爲書店銷售的重要渠道?利潤越來越微薄的書店,未來何去何從?

顆粒無收、虧損嚴重,有人已經離場

“疫情遲遲沒有盡頭,書店撐不住了。”2月24日,許知遠在單向街書店微信公衆號發佈求助信時,寫下了這樣的話。

他表示,截止到2月24日,疫情蔓延第一個月裏,單向街僅剩的4家實體書店只有北京朝陽大悅城店開始營業,北京東風店、杭州樂堤港店和秦皇島阿那亞店全部閉店,北京愛琴海店也已於去年年底停業。

“大悅城的整體客流量每天只有平時的十分之一,書店平均每天只能賣出15本書,其中一半還是愛書如命的同事自己買走的。預計書店2月份收入較往年直線下滑80%之多,客流量只有平時的十分之一。對這個本來就利潤微薄的行業來說,這意味着絕境。”許知遠在這封求助信中這麼說道。

不僅如此,這份求助信中還表示,單向街書店一度在各種線上平臺進行儲值優惠、在線直播、建羣秒殺等促銷,但收效甚微。

不得已之下,單向街書店發起了“自救會員計劃”衆籌自救活動,分爲50元、200元、600元、2000元和8000元幾個檔次,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維持生計。

烏托邦書店,圖源其微信公衆號

而即便是熬過了疫情最難捱的階段,不少書店在復工後也面臨着客流量不理想、營業難等難題。

第一財經曾報道稱,3月2日復工當天,朵雲書院旗艦店全天客流量只有幾十人,營業額也只完成了平時的3%-5%。以前,作爲網紅店,這家店面的客流量平均每天能達到2000-3000人,週末以及節假日甚至能達到4000-5000人的水平。

位於上海的大隱書局在客流量上同樣不理想。創始人劉軍告訴第一財經,復工一週左右的時間,大隱書局的十家書店只開了5家,客流量和銷量也只有平時的10%左右。物外書店面臨的情況更加嚴峻。王藝告訴連線Insight,物外位於武漢的三家店全部都處於疫情中心,2019年底,他們爲2020年制定的計劃是,要在業績方面提升10%,但疫情過後,他們的想法早已發生了改變。

“本來2020年是我們打算轉型的重要一年,原本是希望推出我們的會員制、同時店面進行一些升級改造,但疫情的突發,讓所有的動作都必須停下來。提升業績更是不可能了,我們現在唯一希望的是虧損不要太嚴重。”王藝預測,2020年,物外書店的虧損額將在700萬元左右。

僅在疫情停工期間,除了貨款和人力租金等,物外書店的虧損超過100萬元。而復工後,物外書店的客流量也始終處於尷尬的境地。“疫情之前,我們每家店每個工作日的流水大概在1萬左右,休息日會到2-3萬,但這次復工之後,整個情況就不一樣了。四月份每天進店的客人都不超過十個,甚至還沒有我們的工作人員多。”王藝告訴連線Insight。

不僅如此,爲了維持運轉縮減成本,物外書店裁掉了總店自營餐廳的全部11位員工,書店所有員工在2020年的節假日福利也全部被取消。

外賣點書、直播賣貨、社羣運營,書店都在試

跟點外賣一樣線上買書,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受疫情所困,實體書店開始將目光瞄準線上渠道,“外賣點書”作爲一種新的購書形式,被寫進了實體書店的自救法則裏。3月初,北京市與美團達成協議,首批72家北京市實體書店進駐美團外賣平臺。4月23日,上海新華傳媒舉辦在線發佈會,宣佈旗下“30家新華書店、上海書城”入駐“餓了麼”外賣平臺,並在當天正式在線上開放。

電商在線從餓了麼方面瞭解到,疫情期間,餓了麼平臺的圖書搜索指數增加了約800%。

不斷延後的開學時間,讓不少家長感到了焦慮。他們在線上給孩子買教輔書、課外書,相對來說,圖書購物平臺的運送週期要比外賣長,而這個時間差,就是圖書外賣的機會。疫情催生了“外賣點書”的同時,更多的線上自救措施也在實體書店行業內展開。過去的這段時間,他們紛紛通過電商直播、短視頻、社羣營銷等方式,來彌補因疫情擱淺的線下業務。

3月9日的直播中,許知遠與薇婭曾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薇婭:“知識分子向流量低頭,您怎麼看?”

許知遠:“我是抬頭做的直播,爲什麼不能理解成流量向知識分子靠攏呢?”

值得注意的是,許知遠在當時還說,“覺得搞直播很奇怪,但這是不是未來的潮流啊?”看得出來的是,在線上渠道,流量正在成爲一家書店的運營核心,有流量便意味着有轉化爲銷量的可能。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獲得流量,然後變現,成了實體書店線上賣書的關鍵一步。

西西弗書店在抖音平臺上有着1.6w粉絲,累計獲贊數爲1.2w,從數量來看錶現並不突出,但連線Insight注意到,這一賬號截止目前一共只發布了28則短視頻,其第一則視頻發佈於3月22日,是爲其東野圭吾《沉默的巡遊》全國新書線上首發會做預熱。也就是說,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西西弗書店獲得了超1.5萬的增粉,對實體書店行業來說,這稱得上是一份不錯的成績。

可以預見的是,直播帶貨的風潮下,實體書店在線上直播賣書這條路上,還會走得更遠,對他們來說,這或許不僅僅是抵禦疫情的措施,更是持續擴大業務規模的一個重要渠道。

除此之外,社羣傳播也成了書店自救的另一種重要方式。

“我們整體反應是比較慢的,原本是希望在疫情期間有更多與讀者的互動,但封城將近80天,我們只做了5場線上分享會,在數量上是遠遠不夠的。”在王藝看來,他們在與讀者互動方面做的遠遠不夠。

她告訴連線Insight,他們做的五場分享會,主要是通過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推出的“書店燃燈計劃”來推進的。連線Insight瞭解到,在這項計劃中,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是資源提供方,提供包括作者、讀者、出版單位在內的線上雲平臺,書店可以通過申請、審覈後,在微信羣內進行語音直播,與讀者進行交流。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市場部營銷、“書店燃燈計劃”策劃黎金飛對此介紹,個書體書店不需要拉各自的讀者進書店“燃燈計劃”主羣,相反,他們鼓勵書店通過“燃燈計劃”來壯大自己的書店社羣,在數量和運營水平上取得提升。

“不務正業”更賺錢?

拋開疫情不談,實體書店目前處於怎樣的一種境況?

回顧實體書店這幾年的興衰史,不難發現,2013年是一道分水嶺。2013年之前,關於實體書店倒閉的消息一直沒有停過。

接力出版社總編輯白冰早前接受東方網採訪時曾提到,“出版產業產品定價低、利潤低的情況存在於各個環節。我們以6折的價格把書發給批發商,批發商加5至15個點給零售商,看似零售商的利潤空間還很豐厚,但其房租、倉儲和人工等費用加起來,真正能拿到手裏的利潤很難高於10%。”

他同時指出,京東、噹噹等電商,其人力、物流、維護運營等成本也不低,因此雖然出版社給電商的發貨價更低,但其利潤率依舊不高,電商賣書照樣是微利經營。

相比之下,實體書店由於面臨着房租等費用,在利潤上自然更爲微薄。

但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從2013年之後,實體書店開始呈現出復甦跡象,並在2016年之後達到“重生”高潮。2006年,但捷在成都開設了第一家今日閱讀書店,到2014年,衍生出的言幾又品牌在北京開出第一家門店,截止2016年1月1日,今日閱讀和言幾又開業門店數達到了13家。接下來的2016年一整年,言幾又處於快速擴張的時期。

當時接受媒體採訪時,但捷表示,計劃在2016年開設14家門店左右,其中今日閱讀10家,言幾又3-4家。

同樣快速擴張的還有西西弗書店,從2015年至2019年,這家實體書店的新開店數依次爲20、40、51、83、100家。

有媒體報道指出,這些書店大多數位於城市中心、副中心租金不菲的購物中心。對這些書店品牌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對書店品牌來說,傳統圖書生意利潤微薄的情況仍未改變,電商衝擊依然存在,甚至他們選擇了在租金等成本更高的場所開設書店,這背後的邏輯是什麼?他們憑何來獲得利潤?

答案在於,與傳統的實體書店不同,當下的實體書店,大多數都在講一個體驗式文化消費的故事。以賣書爲入口,書店延伸出了越來越多的消費場景。

言幾又在北京的一家門店,圖源網絡

2014年,Gavin Zhang創辦了灣裏書香,這是一家主打設計類圖書的獨立書店,位於上海市中心靜安寺的一棟高端百貨商場,佔地600平米。

在創立這家書店的時候,Gavin就“不把它定義爲一家書店”。他希望擺脫傳統書店死氣沉沉、安安靜靜的模樣。爲了熱鬧起來,書店引入了咖啡區這一場景。在灣裏書香,咖啡區的面積甚至已經佔到了總面積的將近三分之二,這纔是消費者光顧的真正原因。

一位名爲“wiz2000”的顧客在大衆點評上表示,“整個場景,書似乎只是點綴,咖啡香四溢,大有讓我想來這裏尋找靈感的衝動。”

也就是說,對書店品牌來說,圖書業務可能賺不到什麼錢,但周邊的咖啡飲品、文創產品正在撐起他們的營收。

盈石集團研究中心總經理張平以言幾又爲例,曾向好奇心日報提供過一組數據:圖書、文創零售與咖啡飲料爲言幾又貢獻的銷售收入佔比分別爲50%、28%、22%。同時,與圖書10%至30%的利潤率相比,文創產品的利潤率能達到40%至50%,咖啡飲料則達到75%。

事實上,實體書店似乎只有“不務正業”,才能持續生存下去。吳曉波在2010年曾開設過一家書店,名爲藍獅子時尚書屋,但在22個月之後,這家店燒掉了200萬註冊資金,最後被迫關門。

2018年9月,吳曉波曾公開談到藍獅子的這段歷程,“幾年的時間,書店最大的變化是什麼?書店的屬性。八年前的書店主要是賣書,但是今天的書店變成了一個生活方式,變成了年輕人體現審美的空間。”

也就是說,當書店不再只賣書,他們的核心競爭力已經變成了場景,而這也註定,外賣、直播等手段只是增加銷售額的一種方式,線下空間依然是他們的重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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