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旭東所在的綠舟應急救援促進中心當時派出5人赴泰。(原標題:救援人眼中的翼裝飛行:能做的就是準備充分,懂得放棄)。

(原標題:救援人眼中的翼裝飛行:能做的就是準備充分,懂得放棄)

張家界女翼裝飛行員失事的消息,王旭東一直在關注。固然因爲各種新聞APP的推送,更是他身爲綠舟救援隊成員的本能。

“非常遺憾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翼裝飛行一旦出事可能就是大事。”手機那頭他的聲音,帶着職業的冷靜和客觀。“但我們不能因此否定它的意義。”

兩年前親身經歷過泰國少年足球隊的“世紀救援”,王旭東很明白,險情往往來得猝不及防,有時需要總結原因,有時就是沒有原因。身爲一個熱愛戶外運動的救援者,他依然強烈地讚美探險精神,只是強調一定要準備充分,將救援前置。

極限不是問題,超出纔是

12日在張家界天門山景區取景拍攝紀錄片時,兩名翼裝飛行員中的一名女性在飛行路線偏離後失聯。多支救援隊持續搜救後,18日接到當地村民報告,在玉壺峯北側下方一處密林內發現一具遺體,後確認爲失聯者。

根據相關部門通報,遺體發現地點海拔高度約900米,距其在空中直升機上起跳的位置垂直落差約1600米。經後期確認,她的降落傘包未打開。

曾在天門山飛過的翼裝高手盛廣強此前接受採訪時談到,女飛行員本來進行的是高空翼裝飛行,可能由於某種原因沒能在900米以上的安全高度開傘,從而飛入了自己並不擅長的低空領域。

未能開傘的原因尚不清楚。從救援的角度,王旭東表示,這次事發後6天就找到失蹤者,搜救時間已短到讓他有點出乎意料。

“因爲山嶽搜救最關鍵也最困難的就是對失蹤者的定位。在此次事件中,失蹤者從高空跳下後失聯,需要搜索的範圍非常大。”失蹤者並未攜帶通信設備,無法利用定位系統直接獲得準確位置,增加了搜索的範圍和難度,等於“盲搜”。

而山區地形複雜、植被茂密,獨有的小氣候又容易形成霧氣、降水等,影響飛機飛行和能見度,因此無論是飛行器在空中排查,還是地面人工搜索,都受到極大限制。

事故令人唏噓,包括“國內翼裝飛行第一人”徐凱在內,圈內多人發文悼念又一個愛好者的離去,輿論也再次聚焦這項極限運動。

儘管有很多次救援的對象就是類似的戶外運動愛好者,但王旭東和他的綠舟同伴一致認爲,極限運動帶有很強的挑戰性、觀賞性甚至高科技性,體現了人類認知世界、超越自我的勇氣。“風險是客觀存在的,能做的就是準備充分、量力而行、懂得放棄。”

翼裝界也很反對稱這項活動“死亡遊戲”的說法。早在2017年,徐凱就說過,他看過太多付出生命的案例是“太着急”造成的。“如果你只是想滿足飛行的夢想或體驗這種自由飛翔的樂趣,實際上是非常安全的。你沒有必要去做超出自己極限範圍的嘗試。”

救援不是大片,拒絕心跳

翼裝飛行驚險刺激,但救援要穩,拒絕心跳——就如同兩年前那場“世紀救援”。

兩年前,一支泰國少年足球隊在清萊府一處洞穴探險時,因暴雨積水被困,在全球近千名救援高手的努力下,18天后平安脫險。王旭東所在的綠舟應急救援促進中心當時派出5人赴泰。

獲救的12名少年成爲明星人物,這場全球矚目的大事件被拍成了大片,而曾短暫曝光於聚光燈下的救援英雄們,生活早就回歸了雞毛蒜皮。

綠舟隊員們清楚,轟轟烈烈、奇蹟反轉,那是大片。真實的救援,“枯燥,非常枯燥”。

泰國那回,是“百年一遇”的極端情況。洞穴狹窄曲折,不見天日,多處洞道被水淹沒,救援難度極大,因此匯聚了世界頂級的洞潛專家。綠舟救援隊曾試圖在洞穴上方的山上尋找支洞,把水平搜索變成垂直搜索,以解決洞內潛水困難。但更多時候,是在收集信息、研究圖紙和無窮無盡地等待。

儘管最終的救援方案還是選擇了洞潛,不過有天晨會時,在例行的泰國國歌后突然奏響了《義勇軍進行曲》。那一刻,“還是有點小驕傲的。”隊長王林說。

三千公里之外,綠舟祕書長董萍則帶領一支20人的隊伍在京輪班堅守,“前方起碼半小時回傳一次信息,後方24小時隨時提供各種後援支持。”世人眼前的驚心動魄,由背後一件又一件煩瑣的工作堆積。

“世紀救援”尚且如此,日常救援更不用說。

最常見的救援和這次張家界天門山救援一樣——找人。尋找迷路“驢友”,有點像警察拉網排查,得把可能的路線一一用腳量過。綠舟隊員王波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對救援充滿幻想的青年滿腔熱血地跑來當志願者,然後被“走啊走”澆個透心涼,最後再悄無聲息地離去。

啼笑皆非的例子也有。有次在百花山,王旭東和迷路者隔着山谷吆喝,對方表示自己筋疲力盡,一會兒得抬着才能下去。結果碰面之後,“包都不用我背,渾身使不完的勁。之前就是嚇得,如果他能冷靜一點,可能都不需要我去”。

即使遇到真正危險的場景,熱血上頭的“大片式”救援也不是正確姿勢。救援雖然涉險,但不能冒險。“別看大片,這和現實沒什麼關係。”王旭東說,“我們定的方案一般是非常保守的,但安全。”

要說不刺激也不全對,畢竟救援經常見屍體。“也會害怕的。要說怎麼能平靜,說白了就是見多了,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整個救援。”隊員杜連洋表示自己不是天生膽肥。

公認膽大的是王旭東。部隊大院裏長大,從小就想當兵,進行過各種自我訓練,包括“晚上獨自無照明上山進個墳地”。進入救援領域後,有機會他會去醫院急診搶救室觀摩,既提高急救水平,也算心理鍛鍊。

要膽大,還得“心硬”,尤其是遇險者家屬在旁邊哭的時候。王旭東的經驗是:“要冷靜,甚至冷淡。太動情,就會失去對風險的客觀評估——你會冒險,你的隊員會冒險。”

而救援的第一原則就是救人者要先保證自身安全,冒險是大忌。

救援不是目的,無險纔是

幾年前在廣東,一個孩子在河邊洗手時不慎滑入水中,家人着急下水救人,結果釀成了七人遇難的慘劇。全家唯一會游泳的舅舅成爲唯一的倖存者。

“不是說會游泳纔可以救援,即使不會,也可以遞棍、拋東西,但首先要保證自身安全。”王旭東感慨,如果當事者有救援的基本知識,或許悲劇可以避免。

這也是綠舟積極開展防減災培訓、努力實現“救援前置”的原因——救援的最高境界,是無險可救。

在王波眼裏,救人只是一個動作,而救援是個體系,包括能力建設和風險評估。“沒有經過培訓的救人動作,意外和危險隨時會發生。”

相比技能,普通人更欠缺的是風險意識。有一年北京昌平馬刨泉有人溺亡,綠舟前去打撈,第二天早上才找到溺亡者。那裏是掛着牌子明令禁止野泳的,但隊員們還在把屍體往上撈着,旁邊又有人下水了。

這一幕讓王波至今耿耿於懷。“他們的內心獨白可能是,我不會那麼倒黴。但老話常說,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

正因如此,對泰國足球隊獲救後明星般的待遇,綠舟也覺得值得商榷。清萊的那處山洞,入口寫着“雨季禁止進入”。“這種英雄般的待遇,可能反而是一個錯誤引導,因爲從救援者的角度看,事件本身並不值得提倡。”董萍說。

救援是免費的,但培訓收費,這讓綠舟實現了機構運營費用的自給自足。

在綠舟,絕大多數成員是不拿報酬的志願者,早期參與救援甚至是自掏腰包貼錢。綠舟的很多老人,都在2008年汶川地震時赴災區做過志願者。災難無情人有情,那場大地震帶動全國各地的救援力量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那一年也成爲中國民間救援元年。

從2008年起,做民間救援,志願是基礎。真的願意,才能堅持。

於個人而言,能堅持到現在,王旭東是“自己喜歡,家人也不反對”,杜連洋理解爲“責任和事業”,王波想到了“馬斯洛需求理論”。各有各的道理,有險情的時候,上就是了。

汶川地震十年後,國務院設立了應急管理部;屬地救援機制逐步建立;消防擴大了職能範圍,開始被叫作“綜合性消防救援”。在王波眼裏,“這都是我們國家邁向救援新高度的標誌”。

但民間救援仍在發揮力量,與消防救援互爲補充。此次參與搜救翼裝女飛行員的也有諸如藍天救援等多支民間救援隊。

回到這次翼裝飛行事故,王波代表大家“澄清”:“有安全意識不代表因噎廢食。如果沒有探險精神,就沒有我們這幫人。”

國際野外醫學協會野外第一響應人、國際搜救教練聯盟岸際救援證書、RQ3技術繩索救援證書、開放水域進階潛水員……厚厚的一摞證書,黝黑髮亮的皮膚,都能說明王旭東對戶外和探險的熱情。

探洞、爬山、潛水,年近半百的王旭東都熱愛。他說,極限運動傳入中國比較晚,“如果再年輕20歲,我也很有可能去嘗試翼裝飛行”。

但另一方面,綠舟救援隊建議戶外愛好者,要有充分預案和準備,儘量團體行動,不做超出能力範圍的事。畢竟,命只有一條,安全永遠第一條。

高仰止 本文來源:新華社 責任編輯:姚文廣_NN1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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