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伴侶歸來的公羊。

驢打滾。

巢中的老鷹。

孤狼狩獵。

佇立在青色山樑上的野犛牛。

狐狸。

遷徙中的生靈

——目擊藏羚羊大遷徙

每年五月初,是“高原精靈”藏羚羊遷徙的季節,它們像是聽到了一種召喚,從高原的四面八方,前往卓乃湖、太陽湖、可可西里湖一帶產仔,開始繁衍生命之旅。 連日來,我們追尋藏羚羊遷徙的足跡,從曲麻萊縣曲麻河鄉、索南達傑保護站、五道梁保護站一路追尋,拍攝藏羚羊遷徙的過程。同時也拍攝到了和藏羚羊一起遷徙的生靈,或是獵殺藏羚羊的狼、狐狸、鷹等天敵,或是野犛牛、黃羊、藏野驢等食草動物“夥伴”,它們都是可可西里這片曠野中的生靈。 本報記者 胡永科 姚斌 張多鈞 攝

20日一早,可可西里天氣變化不大,多雲,間或有陽光照徹。

跟索南達傑保護站負責人達才商量後,我們準備往可可西里腹地方向去看看遷徙途中的藏羚羊。決定沿保護隊員巡山的路線,繞開藏羚羊遷徙路線,在不驚擾藏羚羊的前提下,遠遠望一眼已經越過青藏線走在可可西里的那些精靈。

出保護站,沿青藏公路走不遠向右一拐便是主要的巡山路線入口,我們不鳴笛,緩緩慢行。駛入巡山便道沒走多遠,後座上的達才就說,左前方有一頭野犛牛。從車窗裏望出去,搜尋半天,我們幾個人纔看到一個黑點。便疑惑,那是野犛牛嗎?達才肯定地說,確鑿無疑。他告誡道,不能離太近,太近了,面對一頭孤獨的野犛牛那將是很危險的事。我們遠遠地停下,看野犛牛。

這時,視野中出現了一大羣藏羚羊,後來在它前方不遠處又出現大羣藏羚羊。我們就停在那裏,靜靜凝望,不敢出聲,生怕驚擾到這些喜歡寧靜的生靈。

也就在這時,前方的這羣藏羚羊突然奔跑起來。在這個季節穿越可可西里曠野往卓乃湖一帶的每一隻藏羚羊都是臨產的“孕婦”,是即將誕生新生命的母親。它們尤其不喜歡喧鬧,一路遷徙時,會盡可能避開一切可以想到的困擾,比如天敵和難以逾越的障礙。

藏羚羊奔跑起來,一直跑過一道平緩的山樑。原以爲我們的出現驚擾到了它們,便停在巡山路上,不敢挪動腳步,可它們並未停下奔跑,直到消失在山樑的另一頭,像是逃離。

還是達才最先發現了它們所以迅速逃離的原因——他總是能第一個發現視野中出現的任何動靜和異常,左前方或右前方有一羣藏羚羊或別的什麼動物,而我們卻要費不少工夫才能循着他的指引,找到目標。

他輕聲喊道:“有狼。”

我們異口同聲地問:“在什麼地方?”

“就在那頭野犛牛身後不遠的地方。”

我們還是搜尋半天才看到那匹狼。“藏羚羊是看到那匹狼才迅速逃離的。”他接着說。果然,那匹狼正循着藏羚羊逃離的方向,悄悄挪動着腳步,不一會兒,也消失在那道山樑後面。

達纔是一名輔警,是可可西里衆多管護員中的一員,他們中的大多數隊員已經在可可西里堅守了20年以上。他們收入微薄,工作環境艱苦,卻樂觀向上,都以守護可可西里和藏羚羊爲榮。達才也是。他風趣幽默,即使在講述藏羚羊的遷徙時,也能令人捧腹。

他和索南達傑保護站的其他隊員一樣,一年中主要的一項職責就是救助受傷或受困的各類野生動物,在這個季節和稍後的藏羚羊回遷季,主要是救助受傷或失散的小藏羚羊。近20年他們共救助過300多隻動物,其中包括藏羚羊、蓑衣鶴、黑頸鶴、鷹、兀鷲等,每年救助的藏羚羊都在三五隻左右,最多的一年曾救過十餘隻。

可可西里的平均海拔在4600米以上,可以說,駐守在索南達傑保護站的這支隊伍是一支野生動物的急救隊伍。雖然他們都沒有專業的救治技能,卻憑一腔熱忱,救過數百隻動物的命。清洗包紮傷口,而後精心餵養——達才他們發現小羚羊特別喜歡牛奶,在藏羚羊遷徙的季節他們總是準備着不少牛奶,等着自己再次成爲它們的“奶爸”。

單看保護站的名字你就知道,這是一支英雄的隊伍。26年前,“改革先鋒”傑桑·索南達傑爲保護可可西里藏羚羊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從那以後,一直有一羣人循着他的足跡,守護着這片土地,守護着棲息於斯的藏羚羊和各類生靈。索南達傑的精神在他們身上依然延續,成爲這片高天厚土之上的時代豐碑。

索南達傑保護站巡護的區域,雖然不是藏羚羊遷徙的主要通道,但是每天依然還是有兩三隻藏羚羊穿越青藏線。有一天,達才和同事在索南達傑保護站負責的區域巡護,巡護至109國道2980公里處,發現路邊一隻藏羚羊艱難爬行,無法站立行走。

達才和同事走上前去,發現這是一隻一歲齡的小藏羚羊,而且是一隻公羊,羊的後背至肚皮有一道劃開的傷口,傷口兩旁的羊毛被染成了紅色,小羊痛苦地呻吟着。

達才和同事將小羊從頭部與尾部處輕輕抬起,小心翼翼地放在皮卡車的後車廂,緊急趕往索南達傑保護站救護中心進行搶救,可是天不遂人願,等到了救護中心,小羊已經死了。

看着一個生命從眼前消失,達才無能爲力,他不禁爲藏羚羊的死而惋惜。達才分析藏羚羊受傷的原因:“青藏線車流量大,車速也比較快,小藏羚羊跟隨母親穿越青藏線時,有可能未能及時通過,才導致悲劇發生。”

當然,他們不止救助藏羚羊,但凡遇到或聽到有動物受傷或需要救助,他們都視爲自己的天職。

去年7月,他在青藏鐵路南面發現了一隻蜷縮在草地上的小黃羊,抱回索南達傑保護站,他把自己的被子鋪在地上,爲它取暖,用奶瓶給它餵奶,領着它在院子裏曬太陽,給它起名尕依那容(藏語意爲白臉、長耳朵),不管他走到哪裏,小黃羊就跟到哪裏。

半個月後,達才休假回家,把小黃羊託付給站裏最細心的女民警薛亞茜。

沒幾天,尕依那容生病了,一直臥在地上,薛亞茜和站裏的民警扎西才仁、江措忙着架起爐子,在網上查病因,給它喂藥,晝夜不息地把它抱在懷裏,但它最後還是死在了江措的懷裏。

達才紅着眼睛說道,巡山被困可可西里45天,喫生肉,喝雪水,他沒有難過;駐紮海拔6860米的布喀達坂峯,傍晚被熊襲擊,躲在車裏一夜未眠,第二天臉黑的就像鍋底,他沒有難過。

聽到尕依那容離去的消息,他流淚了,就像面對自己的親人永遠離去。

因爲擔心驚擾到正在遷徙的藏羚羊,我們的腳步止於那頭野犛牛前方的巡山路旁。我們小心地折回。原路返回時,我們又遠遠望見幾小羣藏羚羊,看它們的樣子,像是並未受到任何侵擾。它們悠閒地踱步,在山坡上覓食。

達才告訴我們,儘管現在可可西里已經得到很好的保護,但有一些藏羚羊仍會在遷徙途中遭遇不測,甚至受到意想不到的傷害,他和他的隊友們就得想辦法去救,每救活一隻藏羚羊,他們都感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和付出的心血都是值得的。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留着各種各樣的傷痕,卻讓藏羚羊傷害得以大大降低。他們因此而感到快樂和自豪,因爲他們的存在,藏羚羊的遷徙多了些安全,少了些隱患。

五道梁保護站站長普措才仁說,今年的藏羚羊遷徙可能在本月27日前後接近尾聲。而那時,達才他們對藏羚羊的急救纔要迅速展開。無法預知,今年會有多少隻小藏羚羊需要急救,但肯定會有小藏羚羊需要他們。可以確定的是,去年藏羚羊遷徙時,救過的6只小羚羊已經健康長大,今年回遷時便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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