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處處強勢的金燕玲病來如山倒,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平日面對母親沉默如雞的郝蕾對着病房窗口來了一段7分鐘的獨白,把母女關係的癥結完全攤開來說。《春潮》的故事聚焦祖孫三代女性,探討“母親”這一角色在家庭關係中的內涵和影響。

人們的情感表達被疫情壓抑了許久,遇到“520”這樣的日子,自然會報復性井噴。

明星官宣婚訊、民政局爆滿、雲婚禮直播、領證後口罩吻、花式表白、大額微信紅包、朋友圈秀恩愛大賞、連垃圾桶都能收到花……信息時代的愛情節日,忒熱鬧。

事實上,雖然愛情可能要命(cue一下“黃景瑜前妻自殺”的八卦),雖然愛情可能丟臉(cue一下“羅志祥520髮長文憶舊情”的八卦),但其實在情感關係裏,愛情遠非不可擺脫,只有親情纔是你一生一世的羈絆。

前兩天,《春潮》在愛奇藝上線,會員付費6奇點可以享受“超前點映”。

該片從去年到今年參賽了一些電影節,其中拿了金爵獎的最佳攝影,明顯是院線片的製作。

此番選擇成爲網絡電影,或許是有疫情影響,但其實也挺明智的。

看電影海報上的標語,“你和母親的關係,決定你和世界的關係”。

看百度百科給出的影片梗概,“通過一箇中國三代人家庭的故事,展現一段時代背景下的原生家庭之痛。”

這種國產文藝片,並且是女性主義題材,以目前國內市場環境,上了院線也必是炮灰。

女導演楊荔鈉自編自導,她的知名度扛不了票房。女主角郝蕾和金燕玲都是演技派,但也不是票房號召力很強的那種。

《春潮》的故事聚焦祖孫三代女性,探討“母親”這一角色在家庭關係中的內涵和影響。

影片開篇就是沉重的基調。

地鐵上的郝蕾,疲憊、頹喪。

她去參訪一個案件:小學男老師性侵女學生。

面對被告毫無悔改,她放棄了身爲記者的中立態度,拿包包砸對方,還扇耳光。

郝蕾回到家,她媽,也就是金燕玲,在組織大媽大爺排練合唱《我和我的祖國》。

幾句領導口吻的訓示,勾勒出金燕玲是個強勢的人。

金燕玲見郝蕾在抽菸,罵她有毛病。郝蕾一言不發,但她的回應是把煙摁熄在餃子皮上,又故意把水管弄壞,就爲攪了合唱排練的局。這對母女的關係也就不言而喻了。

郝蕾女兒放學回到家,金燕玲則態度極其和藹。

小姑娘雖然還只是小學四年級,但說話已經很人精,並且熟稔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則:圓滑、愛錢。

金燕玲寵愛孫兒,甚至積蓄也遠傾囊相狩,而一旦孫女有一點點言語忤逆,就會暴跳如雷。

接下來的劇情,逐漸讓觀衆窺視到這一家女性的境遇。

姥姥獨身三十年,現在有一個貼心的追求者,但她始終對夫妻生活有厭惡,她上一段婚姻也是因爲她性冷淡逼得丈夫性壓抑,丈夫也因而走上了性犯罪。

母親在職場無法踐行理想,私生活混亂而壓抑,女兒父親身份成謎,是出車禍死了,還是從來都缺席,不知哪一種說法纔是真的。

孫女是小學霸,有着不符年齡的早熟,鬧起脾氣來也是個小辣椒。

長達幾十年的齟齬,是母親的控制,是女兒的報復。

中國式原生家庭關係往往是不平等的畸形狀態,我是你媽,所以我愛你,而且這種愛不容置疑;我是你爸,所以我爲你好,而且這種爲你好不容拒絕。

所以我們與父母的關係出現問題,既是必然,也是無解的。

《春潮》爲了讓原生家庭成員獲得溝通機會的方式,也是很窠臼的一種:生病。

處處強勢的金燕玲病來如山倒,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平日面對母親沉默如雞的郝蕾對着病房窗口來了一段7分鐘的獨白,把母女關係的癥結完全攤開來說。

好安靜啊,你安靜了這個世界就安靜了,就讓我們這麼安靜地待一會兒吧。

如果你醒來一定會罵我,用最骯髒惡毒的語言來咒罵我,你總是說我會遭報應,哪有媽媽這樣對自己女兒說的。

你期待我會遭到什麼樣的報應,貧窮?孤獨?孤兒寡母疾病纏身?差不多都實現了,還有什麼,都說出來吧。

還有我的父親,你的男人,一個死去的人都不能讓你停止咒罵。如果說不幸,我更同情他。

他是你所有生活的謀殺犯,所有的錯誤、責任你都推給他,你就那麼清白無辜嗎?

難道你不是爲了改變命運而非得嫁給一個城市裏的男人嗎,你爲了跟他離婚,寫了多少封檢舉信。多少個夜晚,你把我從夢中叫醒,去父親領導的面前哭訴,你裹挾着我一起控告他,就是爲了獲得更多的同情和幫助。

你每一次咒罵他,我就在心裏憎恨你一次,你摧毀的不是一個家庭,是母親在我心裏的形象,所以,無論你多麼有難處、委屈,我都不會同情你啊。

他多溫柔、仁慈,我第一次來例假的時候很害怕,我去找你,你就冷冷地跟我說,怎麼來這個了。是那個你嘴裏的大流氓,教給我怎麼疊衛生紙,燒熱水給我泡腳。

我人生第一次的鼓勵和祝福,都是他給我的。所以無論你怎麼說,他是臭流氓,他是惡魔,他是混蛋,在我心裏他就是一個特別完美的父親。

其實在那個歲月裏,他受到的屈辱不比你少,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我。而你呢,你在做什麼,家裏所有的氣氛都被你控制着。每天早上我起來聽見你洗臉漱口做飯的聲音,我就知道這一天我將如何度過,我們是多餘的,我們是你憎恨的人。就是因爲我,讓你那些年受了那麼多屈辱,然後你就要用四十年的時間來懲罰我,而我也用了四十年的時間去順從你啊。

我可以承認,我承認啊,我最初的時候是想放棄她(注:指女兒),可是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後悔了,我想保護她,我想給她愛,我想照顧她,可是呢,你把她從我的懷裏搶走了,我沒有一次去接送過幼兒園,我也沒有參加過一次家長會議,只有一次,就是她發高燒住院的時候,我在病歷上籤了我的名字,因爲那是母親必須籤的。

你佔有的太多了,太多了。我曾經試圖奪回我做爲母親的權利,而每一次都必然以你的勝利而告終。

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家庭不是戰場,你的勝利也不是真的榮耀,我不想讓我的女兒,走回我小時候的軌跡,所以我才避免跟你吵架的你懂嗎。她很敏感,她很漂亮,可是你正在給她注入你的虛榮、你的虛僞,你的嫉妒和不分是非正在她身上發酵,我不希望她像你一樣,過完卑微可笑的一生。

當然,這些年溫柔了很多,以後你會溫柔得像個嬰兒。

有多少個夜晚,我都夜不能寐,我想躺在媽媽的懷裏,但是大多數時間,我都躺在了男人的身邊。你想讓我找一個好男人,有一個家,過體面的生活,我不,我就要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郝蕾用的是第二人稱,但金燕玲處於昏迷,根本無法聽見,所以看似對話,其實並不算雙方溝通。

而鏡子裏倒影出她自己的臉,所以意味這些話的受衆也是她,表面上母親是批判對象,而她自己何嘗不也是被審視的對象。

最後,鏡子裏的她和母親,同框了。她們看起來如此不同,但其實也有着一脈相承的偏執。

這段戲無疑是全片的名場面,也是郝蕾的表演高光,臺詞功力了得。

說起來,郝蕾雖然演技名聲頗高,但“華語三金”只有一個金馬獎最佳女配傍身,現在連周冬雨都“兩金”在手了,她仍無影后獎項加持。

當然,或許她也不需要,只是對於影迷來說,算是帶着遺憾語氣的談資。

影片出現過好幾處魔幻場景,被口罩男綁走的牛犢化身成母親、河裏出現洗頭的女人,都是郝蕾的心理映射。

結尾仍是個魔幻場景,門縫底下湧泄出汩汩流水,一路流過街道、病房、舞臺、學校、山野,祖孫三人被串聯起來,母親和盲人按摩師曖昧、姥姥還在昏迷、孫女追蹤着水流。

春潮永遠不會停止湧動,原生家庭的矛盾也沒有盡頭。

但導演還是給了一個明亮的戛然而止。到了孫女這一代,母女關係已經比上一輩輕鬆了不少。

隨着社會的發展開放,也許親情鬆綁,總有一天能達到讓我們喜極而泣的程度。

往深了看,本片借母女關係也暗喻了國家與個人這對“母女”關係,《我和我的祖國》的歌詞泄露了這一點,“你用你那母親的脈搏,和我訴說”。

但對於我們來說,和血緣母親的關係就足夠耗損心力了,就先別去談國之母了吧。

對了,配樂用了《先行者只是爲了不悲傷》,Good Ch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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