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盜墓劇和鑑寶劇儼然成了不少觀衆的新寵,雖身爲文博工作者,我也未能免俗,前陣剛追完潘粵明版的《龍嶺迷窟》,這幾天又開始坐等《古董局中局Ⅱ》的更新。當然,筆者關注的只是劇中故事的傳奇性,作爲一名考古系畢業的文博人,自然明白自古正邪不兩立,盜墓這種破壞文物、違法犯罪的勾當在現實中還是要堅決抵制的。

  專業考古人不收藏文物

  記得讀書那會,每次回家見到村裏的鄉鄰,都要問我最近挖到什麼寶貝了,還開玩笑說有沒有裝到自己兜裏。除了報以無奈的眼神,我只能給他們再普及一遍文物保護常識,普及的過程中,他們還是會笑嘻嘻地說,“你就是拿了也不給俺們說呀。”在不少老百姓的眼裏,考古人似乎和盜墓賊差不多,除了有着國營的外衣,也是會拿文物放進自己兜裏的。其實早在中國現代考古學萌生之初的民國年間,被譽爲“中國考古學之父”的李濟先生就提出一切文物應歸公有,不能作爲古玩私藏,並與歷史語言研究所的梁思永(梁啓超之子)等考古先驅約定:考古人員不收藏文物。此舉開一時風氣之先,併成爲後來中國考古人約定俗成的工作原則。

  記得聽一位同仁講過:有位考古界很有名氣的老先生,曾受邀參加一個與龍山文化相關的學術研討會。龍山文化以蛋殼黑陶類文物最負盛名,會後研討會的組織方給老先生送了一個現代仿做的文創產品——蛋殼黑陶杯。不料老先生堅決不收,因爲那東西做得太過逼真,老先生怕收回家裏被人誤解。考古人不收藏,無非是因爲瓜田李下很多事情講不清,作爲專業考古人,老先生的做法確實值得點贊。

  相比於以保護文物爲信念的考古人,盜墓賊對文物的破壞和貪慾可謂是窮兇極惡。《晉書·束皙傳》曾有記載:“初發冢者燒策照取寶物,及官收之,多燼簡斷札,文既殘缺,不復詮次。”說的是西晉太康年間,汲郡有個叫不準(biāo zhǔn)的盜墓賊,他去盜掘戰國時期魏王的王陵,墓內黑暗,爲尋得寶物,直接拿墓內的竹簡點火照明,官府去收繳的時候,竹簡已有不少被焚燬。竹簡因書有文字,是最直觀的史料文物。而被不準部分焚燬的這批竹簡就是後來在史學界頗負盛名的《竹書紀年》,因發現於汲郡的墓冢,又名《汲冢紀年》。對於《竹書紀年》的巨大史料價值,盜墓賊不準和他以後的同行們自然是不會顧及的,他們所關心的永遠是墓裏的金銀財寶。盜墓賊與考古人孰是孰非,高下立斷。

  李易峯版的《盜墓筆記》中,吳邪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將文物上交給國家。“上交給國家”甚至成了網絡用語,被許多網友和小說的原著黨調侃,其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明確規定,一切出土和出水文物歸國家所有,吳邪的話從更好地保護文物和法律層面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考古人的規矩和忌諱

  盜墓小說《鬼吹燈》中,摸金校尉在入墓以後,按規矩都會在墓室的東南角點一支蠟燭,所謂燈滅雞鳴不摸金,按小說的說法燈滅就要速速離去不能取一物。從科學的角度講,這事情也解釋得通,墓內的二氧化碳密度太高容易讓人窒息,自然不能再“摸金”。那考古隊員有沒有什麼行業規矩和忌諱呢?首先,考古人一般不會去主動發掘墓葬等遺蹟,像以前主動發掘過的明定陵的絲織品和秦陵兵馬俑,在出土後不久因保護技術不到位,分別出現了腐爛和彩繪脫落的慘劇。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鑑,考古人現在的發掘多是配合基建或被盜墓賊盜掘後的搶救工作。像筆者曾參加過的南陽淅川焦皮凹遺址的發掘,就是配合南水北調工程的搶救性發掘之一。還有三峽工程的修建會淹沒不少的文物古蹟,當時國家也組織了考古人員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和地面文物保護工作。

  另外考古人多是唯物主義者,一般很少忌諱,像其他從業人員害怕的人骨,在考古人員看來就是古代遺物。據筆者的同學說,有次他們把發掘的人骨放在了考古工地旁的簡易帳篷內,每晚都要有人在帳篷內看守工地,他們睡的牀下面就是用標本袋裝的人骨。當然,考古人員發掘的墓葬都是有千百年歷史的時間流轉,這些沒有了子孫祭祀的死者作爲歷史的記錄者,也成了訴說歷史的史料。

  看新聞大家都知道,盜墓賊盜掘墓葬常會打盜洞或動用挖掘機,更有甚者直接用炸藥炸開墓室。這些破壞遺蹟原貌的劣行自然是被專業的考古人嗤之以鼻和深感痛心的。考古人的科學發掘是“慢工出細活兒”,考古系的人和建築系的人常會互相調侃說,“我們是挖土的,你們是搬磚的”。實際上建築系哪有人畢業去搬磚的,但考古系的人卻實實在在有在挖土的,只是這挖土還真是個技術活兒。

  考古人員在用洛陽鏟等工具確定好要發掘的遺蹟範圍後,一般會分成同樣大小的數個探方,隊員們基本上每人分得一個來開展發掘工作。探方顧名思義是正方形的土坑,向下發掘過程中,四面的牆體要保持垂直於地平面。在垂直的牆面上還要根據土質土色的變化畫出地層線,所以色盲是無法成爲一名合格的考古工作者的。每一個地層線都是一個時代的劃分,地層越往下時代便越早,這便是考古學中地層學的運用。

  考古人會不會鑑寶?

  考古人十之八九是不會鑑寶的,尤其是考古所等科研機構的考古人員,通過學術研究把考古碎片拼合成真實的歷史纔是他們的職責。比如筆者在考古所的同學,有時候遇到文化層不明確的文物斷代還會和做文物鑑定工作的筆者討論,這也是術業有專攻的體現。當然也不盡然,畢竟考古人是最容易接觸文物的羣體,有些做專門類考古的,比如說陶瓷考古的研究人員一般具有一定鑑定技能。另外考古系畢業的人學文物鑑定也有一定的優勢,畢竟基礎性的理論知識是學過的,又見過一些實物,算是輕車熟路。

  筆者見過許多學問極高的考古專家鑑定水平亦很高,但也有不少學者頗有點“君子不器”的味道,認爲做學術研究是正道,鑑定是末技,尤其現在社會上鑑寶大師層出不窮,上當受騙的老百姓不在少數,更加深了不少人對文物鑑定工作的偏見。

  雖然大部分考古人員不會鑑寶,但他們的技能卻是多方面的。在考古工地上,並不是簡單地挖土而已。除了運用地層學做科學發掘,一般說來每個考古人員工作的探方都需要一到兩位民工配合作業,這麼多的民工如何管理是考古領隊或項目負責人需要面對的問題。考古工地不少會佔用到老百姓的田地,工地一開有些要半年以上,如何與老百姓和地方部門協調也是考古隊的工作。像海昏侯墓等大型的遺蹟發掘,考古人除自身要時刻提防盜墓賊外,有時還會請公安人員維持治安。另外像遺蹟、遺物的繪圖、拍照,將器物標本分型定式,寫發掘報告等學術文章,也是考古人不可或缺的技能。考古學看起來像是文科專業,其實諸如人骨鑑定、植物考古、金相分析等科技研究都是跨學科的存在。所以考古人不一定會鑑寶,但不少是發掘工作或學術研究的多面手。

  考古學是一門以史學研究爲目的的社會科學,盜墓則是爲一己私利破壞遺蹟的犯罪行爲,所以考古和盜墓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歷朝歷代對於盜墓賊都會處以嚴刑,比如明清時期的凌遲、絞刑,新中國成立後也曾槍斃過罪大惡極的盜墓賊首。針對不少老百姓對考古的誤解,提高民衆的文物保護意識,還是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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