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春,我开始重读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其中有一段宝玉给他的丫头麝月篦头的描写,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也经常使用那种叫“篦子”的梳头工具,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很多年未曾见到了。现在的小孩见也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物件,而它不正是我要找寻的“记忆中的老物件”么?于是就有了这篇对篦子的回忆。

篦子是何物?篦子没见过,木梳总见过吧!篦子的模样和功能与木梳相似,又有一些不同。木梳有大有小,有两面齿也有单面齿,通常情况下篦子都比木梳小,多数都是两面齿,篦子的齿也比木梳的齿细,且密实,细细的紧紧的挨在一起,这与它的功能有关。木梳现在还是每个家庭的必备品,功能自然不用说,篦子的功能与木梳不大一样,用木梳只是单纯的“梳头”,而用篦子“篦头”,有清理头发的意思。

《红楼梦》里宝玉对麝月说“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两件事,第一件是篦子年代久远,大概有梳子就有篦子,第二件篦子有解痒的功能。我们也可以从这段文字里得知那个年代个人头发卫生清洁很简单,虽然贾府是有钱人家,吃穿用度没有不讲究的,有的方面甚至超过现在的生活水平,但清洁头发的办法却不多,除了洗洗头,就是用篦子篦去头发里的脏东西,哪像现在各种洗头水、护发素、营养膏应有尽有,根本不需要一把篦子来发挥作用!

和《红楼梦》小说里麝月用篦子解痒,篦出头发里的脏东西一样,我们小时候也用篦子来清理头发卫生。那时候,篦子还是每家每户的必备品,有梳子就有篦子,两个形影不离的放在一个抽屉里,或者一起摆在柜子上。等我上了小学以后,用篦子的时候就不多了,因为我们洗头时要抹一种蓝色的“海鸥”牌的洗发膏,用“海鸥”洗过的头发顺溜溜的,头发里再也找不到“虱子”“丮子”什么的脏东西,篦子的功能就发挥不出来了,所以时间久了,梳子和篦子也就分了家,最后也不知道篦子被丢到哪里去了,慢慢的就真的被人们遗忘了。但在我外婆家,篦子一直都和梳子在一起。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是满头白发,被外婆编成一条辫子,盘了几圈后绾在脑后变成一个发髻。外婆基本没用过任何一种洗发膏、洗头水,冬天时外婆就用酸菜水坐清了温热了洗头,夏天时外婆就用醋和白面调成的糊糊洗头。这些洗头的方法是外婆从小用到大的,大概也是过去人所用的清洁头发的办法,可这些土办法即便能一时去除头上的污垢,却不能彻底杀死隐藏在头发里的脏东西,尤其是繁衍力超强的“虱子”“丮子”,所以外婆还经常用篦子篦一篦那些脏东西,解解痒。

八十年代末我们家、舅舅家都陆续搬离了乡村,到矿区生活了,只有外公外婆还守着祖屋,留在乡下。在矿区各单位都有职工浴池,每天洗洗澡洗洗头成了我们的生活习惯,沐浴液、洗发水是我们的洗浴用品,个人卫生好了,自然没有谁家还用篦子。有段时间我们家连小齿梳子都用不上,因为我们都烫了卷发,要用大齿梳子梳头才行,可住在村里的外婆还继续沿用着她的老办法洗头,洗完头还要用篦子篦一篦头,虽然那时候农村的卫生环境也改善了不少,再也看不见“虱子”“丮子”这样的脏东西,但习惯于用篦子篦头的外婆,总是觉得篦篦头,人才更清爽。

外婆不仅一直沿用着老办法来洗她的满头白发,还始终不肯跟我们到公共浴池洗澡,八十多岁的她依然像小女孩一样羞于在人前脱光衣服。记忆里只有我“走后门”带外婆提前进入还没开门的单位浴池洗过两次澡,而那时我们每家的生活条件都一般,自家还没安装洗浴设施,所以外婆一直用她自己家里的大澡盆子洗澡。即便是在家里洗澡,外婆也是一点都放不开,每次都要穿着背心裤头隔着衣服为自己搓洗,洗完澡后,再洗一洗那湿了的背心裤头。好在,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好,洗衣做饭,甚至春耕秋收,都不用子女帮忙,当然洗澡、洗头、篦头发这些事,也是她自己一个人享受着来完成。

写完这些关于篦子的文字,突然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夕阳渐落的傍晚,外婆洗完头,坐在屋外的木凳上,散开她银白色的头发,侧着身子用篦子从头顶一下一下的往下篦头发。夕阳的余晖打在外婆的白发上,打在外婆满是皱纹的脸颊上,院落里静悄悄的,鸡鸭鹅都不发出任何一种声音,只有外婆拿着篦子的手在上下游动。那一刻的外婆,那一刻的乡村,有着一种神奇的美,逾越了时光,逾越了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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