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京劇其實很好玩。王珮瑜致力讓京劇出圈,但其實爲的也是私心——。

前不久,他靠一部熱播劇出圈了。

Sir說的是被我們稱作“國粹”的京劇。

但一次出圈,曲終人散之後,觀衆會留在臺下,還是又湧向另一個出圈?

從聽熱鬧。

到聽門道。

《鬢邊》沒辦法帶觀衆走完這段路。

那麼誰夠底氣?

今天Sir不得不挺一個可能是最沒有流量的“頂流”。

她不出圈。

但能帶你入圈——

《瑜你臺上見》

好玩

王珮瑜。

又稱“瑜老闆”。

上海京劇院的國家一級演員。

離我們真遠?

那是你沒注意。

《奇葩大會》,有她。

一身青色大褂上臺,在一羣繽繽紛顏色的奇葩裏,她屬於老成、穩重,格格不入。

但,在跟蔡康永合唱一段京劇時,她就成了臺上的光。

在《吐槽大會》,瑜老闆打起嘴炮來也毫不認輸。

嘲諷池子沒有戲飯喫,擠兌陶喆是京劇演員的好兒子(陶喆的媽媽過去是京劇名角)。

還走上了《圓桌派》。

說了許多在體制內的京劇演員不敢說,也沒說過的話。

和霍尊合作的《卷珠簾》。

在b站裏上彈幕起飛。

王珮瑜好像越來越和年輕人打成一片。

但京劇,仍然古老遙遠。

這不。

趁着疫情期間,她決定來一把京劇線上教學。

一集20分鐘左右的,京劇系列,脫口秀。

你以爲又要給你背書?

錯了。

瑜老闆是什麼時髦,就來什麼。

美妝直播火了?

那給你來個,京劇的美妝直播:如何化妝能顯得臉小。

順便還帶了貨。

所以只有我們京劇的油彩

不會暈妝不會脫妝

《青春有你》和《創造101》帶火了“C位”,那京劇怎麼能沒有?

誰是角,誰是爲誰挎刀(次主角)。

自古以來,當然也有“戲位”之爭。

而自從《中國有嘻哈》火了之後。

大大小小的音樂類型,都巴不得貼上rap,才能被人聽懂。

像是京劇裏鼓師打出的節奏,也有一種屬於散拍子的Freestyle,還是視演員的動作而定。

爲了讓觀衆在這20分鐘裏收穫乾貨,更是唱唸做打樣樣齊全。

從素身淨唱到全副武裝的扮裝亮相。

她來全套的。

12期節目。

一共就會有12出摺子戲。

還是你現在想花錢都看不着的(在後面Sir還有驚喜推薦)。

你從來就沒有見過一個京劇演員,在一堂京劇課堂上能有這樣的活潑。

哪裏是京劇名角。

活脫脫一戲精。

讓京劇好玩起來。

只是發現它好聽的第一步。

紅過

還是說回Sir的專業。

中國第一部電影,1905年的《定軍山》。

由當時京劇界的名角老生——譚鑫培在鏡頭表演。

由於錄製膠片的長度限制,只不過是幾個京劇片段,但在前門大觀樓放映時,還是達到了萬人空巷的效果。

京劇,和電影,就這樣無縫銜接在了一起。

△電影《定軍山》片尾,不僅是萬人空巷,在電影裏更是有萬人合唱的大場面

直到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間,中國拍出了許多《花木蘭(豫劇)》《秦香蓮(京劇)》《花爲媒(評劇)》《紅樓夢(越劇)》這樣的戲曲電影。

而這些電影,按比例來算票房也不比現在的差。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1956年的黃梅戲電影《天仙配》觀衆觀影人次達1.4億,豫劇電影《花木蘭》達1.14億,和當時最受歡迎的故事片如《白毛女》《渡江偵察記》等觀影人次不相上下。

聽戲,不是爲了國粹,或者文化遺產。

它就是主流的娛樂方式。

爲什麼那個時候的觀衆能聽得入神,聽得手裏瓜子都忘記嗑了?

因爲一個不留神。

你可能就錯過了最傳神的“戲”。

《鍘美案》裏,包拯拉住負心漢陳世美,要他承認自己預謀殺妻、害主,並將秦香蓮的狀紙放在他面前時。

眼神,左右晃動。是思考,也是慌亂。

陳世美的確有此罪狀。

慌亂,是因爲這下可能逃不掉了;但,還在也思忖着,該如何狡辯?

再看。

當包拯把狀紙上的罪狀一件件念給他聽時。

陳世美的眼神又一變——

恨。

恨糟糠之妻壞自己的錦繡前程。

Sir再舉個例子。

如果不扮相,光看走路如何分辨下面三個人的身份?

王珮瑜話音一落就開始起範——

這,昂首挺胸,小手隨着走路向外甩開,一看就是個精神小夥。

這,微微含胸,膝蓋彎曲,走路的幅度也減小,是佝僂的老頭。

這,步子向兩邊大邁步,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恨不得橫着走,是當官的。

用最簡單的東西,表現着人物的身份,或是複雜的心理活動。

除此之外,京劇的內容也與電影一樣,文有感情戲,武有打鬥戲,還有一些,出界戲。

行業裏,有一類被稱爲“粉戲”的劇目。

就比如《游龍戲鳳》裏的一句臺詞。

明代正德皇帝朱厚照在民間微服私訪,偶遇在酒館當服務員的美女李鳳姐。

見美人不由心動,百般調戲李鳳姐,羞得她將朱厚照關在酒肆門口。

這個老流氓不幹了,就在外面啪啪啪叫門。

戲裏有這樣的一句臺詞——

在朱厚照又一次進了酒肆,再次惹惱李鳳姐。

氣得她將頭上的海棠扔掉。

他還是流氓氣不改,一個皇帝唱出了這樣的詞:

李鳳姐,來來來,我與你插……插……插上這朵海棠花。

刺激。

崑曲《牡丹亭》裏陽春白雪,佶屈聱牙的戲文,只要你細品,細品。

自然會有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品了出來。

和你把領釦松,衣帶寬,袖梢兒搵着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現在,你又理解當時的觀衆爲什麼能聽得前仰後合了吧。

不單這些。

今天你能在影視圈看到的一切,當年都有。

有固定的演出團隊,有經紀人,有專門負責服化道的化妝師。

名角,還有專門的跟包(相當於私人助理)。

而粉絲,也會爲自己的雪花做數據,打榜。

沒有多麼崇高的藝術殿堂。

京劇也就是像我們今天一樣,茶餘飯後,嗑瓜子追劇,順便追個星什麼的。

難再續

王珮瑜在《瑜你臺上見》的每一次開場都有這樣的一句話:

京劇其實很好玩。

但真的很好玩嗎?

看王珮瑜都說了什麼——

在京劇裏,有一個表演動作,叫做翻吊毛,是老生必備的功課。

臨空滾翻,後背着地,再爬起來。

一次舞臺上的翻吊毛稍微失誤,滾地時,被令箭戳到了頸椎。

開始在臺上只是覺得手麻。

過幾天才發現一隻手沒知覺了,隨後馬上就醫,打石膏,入院。

瑜老闆將入院過程一筆帶過。

但,這個動作如果不小心摔一跤,勁小了摔脖子,勁大了摔尾椎骨。

整個脊柱着地,摔傷哪裏,都會造成嚴重後果。

《魯豫有約》裏,譚派老生譚元壽先生,也聊到了翻吊毛這一動作。

導演邀請譚元壽老先生拍一部戲曲電影。

替身早已安排好,只等譚老先生在翻吊毛的時候,跟導演示意換人。

剪輯的時候,再將鏡頭合併就行。

但72歲的老先生,二話不說,停也沒停,親自翻吊毛。

嚇得當時在場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說是角兒的做派。

還不如說是,一個京劇演員必要的修養。

一演戲,就只能在喊“cut”的時候停下。

再說一個故事。

瑜老闆自科班出身,科班就這樣的規矩。

打通堂。

三十多個小孩一起拿大頂,只要有一個孩子撐不住掉下來。

全班的孩子會被打一遍。

這樣“連坐”的方法,雖然殘忍,但也讓師兄弟們的感情特別好。

所有成角的路上,都是鮮血淋漓的。

王珮瑜致力讓京劇出圈,但其實爲的也是私心——

京劇死了。

自己也就沒飯了。

是吐槽。

也是現實。

別說是爲了京劇肯下刀山火海。

肯花多一點時間和力氣入門的,又能有多少。

就拿《鬢邊》的出圈來說。

“文武昆,亂不擋”的斷句,就沒有出師。

因爲在京劇裏,“文武”“昆亂”“不擋”是三個概念:

文武,常被理解爲文戲武戲,但更具體的是指:唱唸做打,手眼身法步這四功五法,唱唸做,爲文戲,打,爲武戲;

昆亂,指劇種,崑曲,和亂彈(也指各地方戲,在此多指京劇);

不擋,都會。

京劇難。

難得其門道。

難在它要跨越時代走向觀衆的路程。

也難在京劇藝術家的苦苦堅持。

繁華的煙雲會散去,淒涼嗎。

不必。

只要還有一腔熱血,臺上一聲。

可驚天。

可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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