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云变幻的民国时代,有这样一位女子,周岁丧父,八岁成了孤儿,十四岁沦为艺伎,十七岁与人为妾。

她深爱丈夫,却奔赴远洋,呕心画作,却绝不兜售。

徐志摩是她的同学;巩俐和李嘉欣都对她仰慕至极,分别在电影和电视剧里饰演她;徐悲鸿这样评价:“中国不过三个画家,其中一个便是她。”

她就是潘玉良,一个咬着牙走过孤苦攀登到艺术巅峰的女艺术家。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她从被人耻笑的妓妾,蜕变成为万众瞩目的画魂?

让我们从头说起。

青砖白墙,缓缓而过,小桥流水,绵绵不绝。

一群悠闲懒散的男人,乘着一叶小舟,踉踉跄跄地来到怡春院。

有个躺着的男人,一直吵嚷着:“千岁红……”

他的声音彻底打破了,芜湖清晨的万籁俱寂。

这是电影版《画魂》开场画面。

谁是千岁红?那是连妓院老鸨,都得点头哈腰,求她赏一碗饭吃的主角,怡春院的头牌姑娘。

当年潘玉良——从妓院的烧火丫头一跃成为了国际的艺术大师,就是在这个名曰“千岁红”的当家花旦身边,跌跌撞撞地成长起来的。

别看后来的潘玉良,一开嗓子,扬州清曲、江南小调,张口即来,引得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她刚进怡春院那会儿,那可真是惨字当头。

她一岁丧父,八岁丧母,后来唯一的姐姐也撒手人寰。

舅舅视其为“丧门星”。为了偿还赌债,狠心地把她卖给了妓院,推入火坑。

当时老鸨见她,一脸嫌弃道:“人你还是带回去吧,这丫头吃不了这碗饭,小眼睛、厚嘴唇,怎么也长不成美人。”

可是舅舅为了钱,再三地说好话,老鸨也将就收下,打发她去作了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那便是她的宿命。

为了挣脱这个火坑,潘玉良无数次逃跑,换来的却是拳打脚踢,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妓院老鸨干脆利用“打猫不打人”的狠毒伎俩,用一麻袋的耗子,直接放进潘玉良的裤裆,她被抓得伤痕累累。

后来实在跑不了,她就选择死,跳井、上吊,倒也花样百出,但是每次都被人救了回来。

毒打、谩骂、阴损、刑罚,把身陷囹圄的潘玉良,摧残得面目全非,活不下去,却又死不了。

不得已,潘玉良学习了唱曲等谋生手段,即便如此,她还是坚决想要摆脱妓女的烙印,她苦苦等待那个遥不可及的机遇。

终于,她命中的贵人出现了,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这个贵人就是潘赞化。

他和孙中山是早期旧时,和陈独秀感情深厚,亦是同盟会的成员之一。

台上,潘玉良深情演唱。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台下,潘赞化既心动,又心惊!

潘赞化问:“这是谁的词?”

潘玉良:“一个和我同样命运的人。”

潘赞化再次追问,潘玉良坦率回答:“南宋天台营妓严蕊。”

简短问答之间,两人情愫暗生。

潘赞化是海关总督要职,风趣优雅,沉稳干练;而潘玉良深陷风尘,其貌不扬,大字不识,两人地位悬殊。

换成别人,也许会当场拉住潘赞化,视其为救命稻草。

但是,生性刚烈的潘玉良,宁愿遭受老鸨的一顿暴打,也绝不摇尾乞怜。

那一晚,潘赞化曲罢人走,没有留恋之意,却又种下情根。

第二天,他们相约芜湖,潘玉良勇敢地向潘赞化挑明了老鸨等人的歹毒算计,甚至下跪祈求他伸出援手,正是这扑通一跪,令潘赞化下定决心,要救赎她脱离苦海。

他东拼西凑200银元,终于带潘玉良离开了青楼。

1916年深秋,承蒙大恩,她欲以身相许,潘赞化反倒犹豫不决,他不爱她?不是!他内疚啊,永远无法给她一个正妻之位。

潘玉良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应该舍弃什么,和潘赞化的真情实意相比,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潘赞化和潘玉良在上海法租界渔阳里三号举行了婚礼。

婚礼现场,简单到极致,只有一对重量级嘉宾,陈独秀夫妇。婚后,他们与上海美专的洪野教授比邻而居。

潘玉良深知,好的爱情和对的婚姻,既要有志趣相投的默契,又要有势均力敌的平衡,你很好,我也不赖。

悲惨的过往,剥夺了潘玉良学习的权力。站在人生新的起点上,她却不甘于做个文盲,下决心要丰盈自己的生命。

电视剧《少帅》里,有这样一段旁白:“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于是我看见了你,如同荆棘丛生的夜路中的一点萤火,如同乌云密布的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潘赞化和洪野教授,就是潘玉良的萤火和微光。

潘赞化通情达理,并没有用生儿育女绑架她,还专门花钱聘请家庭教师,让她读书识字。

而她的绘画老师洪野教授慧眼识珠,引领她走进了,更加广阔的艺术世界。

潘玉良既感念丈夫的成全,又不愿辜负老师的厚望,她加倍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

1918年,潘玉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海美专,但是由于妓女的尴尬背景,学校坚决抵制。

洪野教授,不忍爱徒被欺,大闹校长室,对着刘海粟振振有词:“学校录取学生,只认成绩;国家用人,只认人才,老天爷不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吗?”

于是,潘玉良的大名终于加入录取名单,然而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更加坎坷的征途。

彼时,裸体画在中国刚刚起步,但是由于思想保守,罕有人愿意,堂而皇之充当模特。

潘玉良为了追求艺术的真实性,她跑去浴室偷画女人的裸体,不料被当事人逮个正着,于是,谩骂和捶打,排山倒海地一涌而来。

不能画别人,那就画自己!越是面对重重限制,潘玉良越要出人头地。

习作顺利完成,并且将潘玉良推入优秀毕业生的行列。与此同时,兴风作浪的小人,开始深挖潘玉良“离经叛道”的原因。

这一次,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在怡春院的从妓经历,被渲染得炉火纯青。

一时间,社会舆论倒逼学术清流。

“誓不与妓女同校!”的呼声此起彼伏,刘海粟作为校长,不能坐视不管,不愿埋没人才,又要稳住大局,经过多方斡旋,后来他决意协助潘玉良出国深造。

潘赞化一听,悲愤难挡,谁舍得和心爱之人,劳燕分飞?更何况,他们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里。

但是,潘玉良坚定地选择用艺术武装自己,一头扎进命运的漩涡中,并且准备再次翻转腾挪。

潘赞化是懂她的,最后选择了支持和放手。

从法国里昂中法大学到巴黎国立美术学院,再到罗马国立美术学院,潘玉良一路披荆斩棘,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潘玉良嗜画如命,终于取得了不朽的佳绩。

她是罗马国立美术学院的第一个中国女画家。

她是第一个荣获罗马国际艺术展金奖的中国人。

徐悲鸿赞扬道: “夫穷奇履险,以探询造物之至美,乃三百年来作画之士大夫所决不能者也……士大夫无得,而得于巾帼英雄潘玉良夫人。”

然而,当潘玉良的绘画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命运又无情地给予她以重锤。

在她的第五次画展现场,《陈独秀肖像》备受欺凌,《大中桥畔》刀疤显著,更有甚者,有人恶意给《人力壮士》贴上了纸条:“这是妓女对嫖客的颂歌。”

潘玉良怒发冲冠,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

当地小报借此机会,大肆宣扬,用艺伎打人作为噱头,放在头版头条,再次把潘玉良置于刀尖之上,只是她毫不畏惧。

国外的血雨腥风无法击垮她,国外的有色眼光亦不能改变她。

当潘玉良学成归国,在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担任教授的时候,她全然不顾及师者形象,再次出手打人。

原因就是,有的学生对她脱口大骂:“中国人都死光了,才让一个婊子到高等学府来当教授!”

打毕,她面不改色,说道:“我打你,我敢负责,你为什么要恶语伤人。我不会欺负人,但绝不会让人欺辱。”

潘玉良对外人硬气,对亲人也有脾气。

潘赞化的正妻方氏,故意刁难潘玉良,让其奉茶长跪不起,并且扬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要以为做了留样的博士,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

陶渊明说:“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长短。”

对于方氏的咄咄逼人,潘玉良不予理会,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她不想让丈夫左右为难。

没有想到,方氏竟然得寸进尺,甚至将自己失明的责任归咎到潘玉良身上。

潘玉良从不介意小妾的身份,更不屈于正妻的胡搅蛮缠。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潘玉良从前的沉默绝不是软弱,而是顾全大局的体谅,既然方氏不知廉耻,那么,休怪她刀剑无情。

于是,两个女人便开启了,远比枪林弹雨还恐怖的战争。

为了解决长久的纷争,潘玉良再次返回巴黎。

置身异国他乡,潘玉良孤苦无依,她一直租住地下室或者阁楼,以便节省开支。

让她痛苦难挨的,不是物质上的一贫如洗,而是精神上的百爪挠心。

事已至此,她只能依靠书信排解相思之苦,借助画画抒发爱国之情。

从前的潘玉良桀骜不驯,如今亦是坚守底线,绝不逾矩。她直率地向世人发出了响当当的“三不女士”称号。

一、不加入外国籍。

二、不恋爱。

三、保持创作独立,不和任何画商合作。

寥寥数语,却将一个心系祖国、心念丈夫、心爱艺术的大师风范,勾勒得淋漓尽致。

潘玉良的作品价值连城,引得很多画商欲想收归己有,潘玉良每次都是婉言拒绝。即使画商拼命地抬高价钱,她亦是不为所动。

潘玉良不屈于外国人的利益引诱,展示出中国人的风骨气度。

彼时的潘玉良,摒弃外界的一切声音,无怨无悔地专注于画作的苦心打磨。

毋庸置疑,好的事情总会到来,而当它来晚时,也不失为一种惊喜。

1958年,“中国画家潘玉良夫人美术作品展览会”成功举办,她的经典画作被巴黎市政府、国家教育部、市立东方美术馆收藏。

1959年,巴黎市长郑重地宣布:“尊敬的潘玉良夫人,恭喜您荣获巴黎大学多尔烈奖。”

这是这个奖项第一次授予女性艺术家,而潘玉良实至名归。

同年,她的作品,周游列国,巡回展览,荣耀无比。

她打破法国不允许作品出境的规则,也成为中国第一个进入卢浮宫的画家。

这一出一进,是潘玉良献给时代的高亢赞歌。

然而,正当她事业辉煌之时,爱人却先她而去了。

1959年,潘赞化不幸离世,享年75岁。

多年以后,她才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却也于事无补。

她没有回国,而是将对潘赞化的痴情一片,对祖国的赤子之心,永远地留在了法国巴黎。

也许,她想借助浪漫的力量,去守住初心,去填补故事,去温暖记忆。

1977年,潘玉良也放下画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幡然回首潘玉良波折的一生,从始至终,她都以生命为横,以爱情为纵,实现了从雏妓到画魂的颠覆,从生活到艺术的升华。

面对锥心刺骨的死别之苦,她选择生的接受而非死的懦弱。身处黑暗丑陋的风月场所,她选择勇的挣脱而非默的吞声。

遇见情深义重的真命天子,她选择速的成长和爱的成全。置于孤独漂泊的异国他乡,她选择衷的信仰和恒的笃定。

弱者,只会向命运俯首称臣,身带戾气虚无度日,而强者,从来都是在血与火里上阵厮杀,在情与爱里涅槃重生。

潘玉良,一代画魂,于生命而言,她践行了百折不挠的意义;于艺术而言,她诠释了九死不悔的勇毅。

放眼当下,多少人心怀理想,却唯唯诺诺?怨怼不公,却不奋起反抗?活得狰狞不堪、悲观厌世。殊不知,这些人,被安逸裹挟,被现实压垮。

苍天并不博爱,普通人纵然手握烂牌,只要具备抗争之心、搏击之情,照样可以,打出王炸!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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