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奥州古金精神病疗养院的“艺术之家”,精神病人住所

离维也纳20公里的下奥地利州小城-- 克洛斯特新堡( Klosterneuburg) 有座奥地利15世纪的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 Stift Klosterneuburg), 克洛斯特新堡面临多瑙河,背靠维也纳森林和葡萄园,这座修道院是维也纳周边的一个热门旅游景点。

在欧洲艺术史上,使克洛斯特新堡名声在外的不是修道院,而是那里精神病人创作的艺术作品。Maria Gugging 玛丽亚. 古金是当地的一个小镇,1885年下奥地利州古金精神病疗养院Landesnervenheilanstalt Gugging 建于此地,这里是”奥地利梵高”的绘画世界,精神病人的画笔给你展示了神秘莫测的宇宙天地。

2007年这所精神病疗养院撤销,有关科室与其它地方的医院合并,原来的精神病人继续住在这里。2006年下奥州在原址建立了一个古金艺术博物馆Museum Gugging ,专门展出精神病人的画作。2020年7月1日,古金艺术博物馆在疫情解禁之后将重新开门,延续展览“头脑感觉-- 来自古金的艺术, 1970年至当今时代”( 2018.04.26—2021.04.11)。

奥地利是精神分析学说的故乡,弗洛伊德深入研究人的潜意识,本能,欲望,梦境和童年回忆。下奥地利州古金精神病疗养院的心理医生莱奥. 纳夫阿提尔( Leo Navratil )从50年代中期开始,将艺术作为诊断和治疗的手段,他发现不少精神病人有着奇特的才华和丰富的想象力,于是引导病人把注意力和时间用在了画画上面, 颜色画笔取代了药物针剂。

80年代以后,心理治疗师,古金艺术博物馆负责人约翰. 法拉赫( Johann Feilacher )博士将前辈老师莱奥. 纳夫阿提尔的做法继承下来,发扬光大。精神病人有了宽敞明亮的画室,画画环境和生活条件大为改善。Haus der Kuenstler” 艺术之家”的外墙非常醒目,颜色极为鲜艳,早在70年代,精神病人就住在里面,他们自己挥舞画笔,根据个人喜好,装饰居室墙壁。

走进博物馆的展厅,你会发现精神病人笔下的题材,应有尽有,兴趣广泛毫不枯燥: 日月星辰,花鸟动物,交通工具,镰刀斧头,政党标志,天使上帝,人物图案。从画面上看,有的写实,有的抽象,既有对过去时光的回忆,还有对爱情家庭的向往。从病房,宿舍,到画室,画廊,博物馆,一路走来,步步提升,在心理治疗师和专业人士的帮助下,精神病人凭借手中的画笔和艺术的直觉,走上了艺术市场化的道路。

古金这里的精神病人过去没有绘画基础,进了疗养院以后,也没有老师教他们画画,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心想事成,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复杂的画面胸有成竹,一气呵成,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们能画出如此奇妙的作品 其实全凭他们个人内在的感觉和悟性,这种对绘画的感受是天生带来的,可谓水到渠成。如果按照常规习惯,教他们从基础学起,那就反而一事无成,毁了他们的才气。

心理医生莱奥. 纳夫阿提尔在60年代发表了他对古金精神病人进行艺术治疗的研究成果,引起了专业界的重视。1970年古金精神病疗养院病人画展在维也纳一区老城斯蒂芬大教堂旁边的画廊Galerie Naechst St.Stephan 举办,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那时保守人士对精神病人抱有偏见,冷嘲热讽,认为水平太差,异想天开,不能登大雅之堂。

用艺术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100多年前的精神病人在高墙铁窗的房间里,在暗淡的灯光下发掘艺术的源泉。德国医生,艺术收藏家普林茨霍恩( Hans Prinzhorn , 1886-1933 )1919- 1921年期间在德国海德堡大学精神病医院收集了450名精神病患者的近5000件作品,并于1922年出版了“精神病人的绘画”专著。超现实主义的画家看了如获至宝,受到精神病人艺术构思的启发。

德国表现主义画家认为艺术家的使命不是写实地再现自然对象,而是抒发艺术家内心的情绪感受,和自主独立的创造精神,他们用强烈的色彩和扭曲变形的方式掀起了艺术革命的浪潮。在第三帝国,纳粹将德国表现主义绘画污蔑为和精神病人画作一样的”精神错乱的疯子艺术”,法西斯在德国和维也纳举办过羞辱攻击表现主义绘画的“堕落艺术展览”。

法国艺术家让. 杜布菲 ( Jean Dubuffet , 1901-1985 ) 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Art brut , 即非主流,非正统的艺术,它不是我们熟悉的传统的艺术形式,更不是学院派的艺术风格。这种非主流艺术的作者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画画半路出家,文化程度也不高,属于与社会隔绝的边缘人物。但他们对景物保持着直接纯真的感受,没有固定观念的限制束缚,因此,他们的作品自然流露,不矫揉造作,没有学院派的匠人之气,没有人为加工的雕琢美化痕迹,透露出难能可贵的童心和丰富的想象力。

精神病人的绘画典型地体现了非主流艺术的特征, 在让. 杜布菲看来,非主流艺术“高贵,不易亲近,它是艺术的起源,全凭自身灵感画画,具有原创精神。”古金艺术家的作品里,有许多象征符号,传递了神秘的信息,体现了天马行空的创作自由,世间凡夫俗子无法完全破解这些精神病人”头脑感受”( Gehirngefuehl ) 的东西。

在现代艺术博物馆里,不时听到有些人发出质疑批评之声: “这种画有啥好看的,简直就是儿童画”。毕加索曾经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可以画得很好了,可是,我直到老年才能像儿童那样画画。

从19世纪末起,西方现代艺术家在土著人和非洲人的雕刻中,在东方艺术,儿童绘画,精神病患者作品里寻找灵感。奥地利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彼得. 汉德克,英国摇滚音乐家大卫. 鲍伊,奥地利许多前卫艺术家都曾来到古金,拜访精神病疗养院的艺术家,他们欣喜若狂,在这里遇见知音。昔日患者August Walla ( 1936-2001)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欧洲收藏界的明星,他曾经写到,”我是一个笨蛋,仁慈的上帝让我愚蠢”。在心理医生的感召唤醒下,古金的精神病人抛弃自卑,克服恐惧,忘掉痛苦,脱离孤独,他们身上潜在的艺术才华得到复苏,获得再生,精神病人画出了各自眼中不同的现实世界。

今天,社会上早已不把他们当成精神病人来看待了,而是称呼他们为“古金艺术家“ ( Gugging --Kuenstler ),他们的作品频频出现在画展,拍卖会,书刊,电视报道里,得到了公众的承认和博物馆,收藏家的青睐。除了名气大大扩展以外,作者的个人收入同时也明显增加,自食其力,心情舒畅。”古金艺术家”现在成了奥地利文化艺术界的一块独特招牌,影响力超越国界,奥地利精神病人的艺术表现力令人刮目相看,评论界甚至将他们和一些西方现代艺术大师相提并论。

人们习惯把古金的艺术家称作”奥地利的梵高”,他们都是绘画自学成才,都在精神病疗养院住过,有共同之处。荷兰画家梵高( 1853-1890) 在人们的眼中是一个典型的疯狂天才,他在丧失理智的妄想里,割掉了自己的一支耳朵,许多心理学,医学书籍都反复引用了这个悲剧故事,无数的医学家对这个酷爱描绘向日葵的天才画家作了各种病理分析,他们把梵高割耳自残的粗暴行为归咎为神经错乱,癫痫病,新陈代谢障碍所致,可以说,一切导致精神崩溃的病因都反映到他的身上。

梵高把艺术看成是一种宗教信仰,他像一个独居的隐士,把绘画作为一种宣泄狂热激情的神圣使命,献身艺术成了他生存的唯一意义。梵高无法将贫穷的百姓解救出苦海,上帝让他在色彩和线条里施展自己的才华,在绘画里创造理想的世界。

不知古金精神病疗养院附近的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和维也纳森林是否对这些病人的艺术灵感产生影响 哥特式的尖塔高耸如云,巴洛克的教堂穹窿天顶画灿烂辉煌,教堂里信徒们虔诚祈祷。森林里小道蜿蜒曲折,木桥穿插其中,早晚时分雾气朦陇,不见尽头,垂落的树叶铺向密林深处。

面对梵高和奥地利古金艺术家的画作,不禁想起了一句西方名言: 天才往往处在狂妄的边缘,精神病人也好,画家也罢,也许这是上帝给他们安排的人生轨迹,他们的内心深处无人知晓,他们永远生活在个人的幻想世界里,用画笔向上帝倾诉情感。

精神病人住的“艺术之家”在古金精神病疗养院的高处,路上要经过疗养院里面的教堂。笔者离开”艺术之家”,走出古金艺术博物馆后,来到旁边山坡上。举目四望,树草一片,天空飞着鸟儿,云层压的很低,周围环境与梵高画中的景色非常相似,不禁十分感慨,也许”真假梵高”有种特殊感应,他们很多年前可能曾在梦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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