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以,金庸此舉,四兩撥千斤,不僅僅推進了劇情,更是豐富了楊過的角色特性,他和小龍女的愛情,才顯得更爲來之不易、打動人心。從一個傾慕者的角度,甄志丙着實癡情,最後也是爲了救小龍女而死,在現實生活裏的金庸,絕無可能得到日思夜想的女神,在小說裏,藉助甄志丙這樣一個人物,完成了現實中的敢想而不敢爲,也是一種情感上的疏解。

相信看金庸武俠的,多在少年時。估計有不少金迷對《神鵰俠侶》中小龍女失貞的情節氣結於心。十幾歲的少年郎,對愛情有着固執的完美化想象,在一部寫盡“情”的小說裏,卻在本該最神仙眷侶的一段情裏染上了污濁,偏偏還是最出塵不染、冰清玉潔的小龍女! 我記得我看到這段情節時,恨死了尹志平(後改爲甄志丙)這個人物,說氣憤到傷心也不爲過,好長一段時間沒接着看《神鵰俠侶》。

金庸將小龍女塑造的不食人間煙火,清冷孤傲冰若寒霜,女神一樣遙不可及的存在。他的這一筆的確出乎意料,從前覺得是一大敗筆,如今重溫經典,倒也覺得金庸頗有深意,下面聊聊個人的一點理解。

一、以情點題的《神鵰》,意在講情之苦

倪匡說《神鵰俠侶》寫情,相比前作《射鵰英雄傳》,少了點俠氣和心懷天下的格局。李莫愁反覆吟哦元好問的“問世間情爲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貫穿始終,奠定了整本書“悲情”的基調。

看李莫愁與陸展元,癡情女遇負心男,俗氣的臺本,然而高明的地方是,同樣的男人在遇到心儀的女子時,也可以深情一生。陸展元對妻子何沅君,真真情真意切,要不然,何沅君也不會在陸展元病故後,即刻跟着殉了情。李莫愁眼中不懂情的陸展元,卻能和何沅君生死相許,金庸給情一個立體的展現,琢磨不透,纔有了求而不得的“悲”。

再看那一個個對楊過情很深重的女子,程英和陸無雙爲了楊過終身未嫁,公孫綠萼爲了楊過香消玉殞,哪怕16年後,已經人到中年的楊過,依舊讓少女郭襄失了魂,半生尋覓、遁入空門。情之癡纏,亦是傷人的,金庸將暗戀寫到了極致,也將無奈寫到了極致,飛蛾撲火、寧爲玉碎的決絕!

再看一些分線人物,也是圍繞着情。王重陽與林朝英本是郎情妾意,卻誰也點不破那層隔閡,一個出了家,一個居古墓,想了一生、恨了一生。一燈大師年輕時候愛着劉瑛姑,瑛姑又愛着老頑童,老頑童又逃避着,一個荒誕的圈,誰也畫不圓。再有極端的,如裘千尺和公孫止,本應該是恩愛夫妻,卻在婚姻裏把愛情處走了樣,弄的兩相殘殺、雙雙斃命的結局。

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在整個以悲情爲基調的故事中,顯得過於平緩和完美。另一方面,由於小龍女高冷的人設,使得她這個人物形象過於的扁平化,缺乏生動性。如果沒有這一筆,楊過和小龍女的感情就看不出情深在何處,過於的脫離實際。

小龍女經此一擊後,她表現出來的情緒也就更爲複雜和飽滿。纔有了後來自暴自棄嫁給公孫止,在絕情谷二人雙雙中毒後,有了生與死的考驗,愛情的堅貞不渝也就淬鍊出來了,讀者也在一步步的情緒遞進中爲他們二人的愛情感動,也契合“生死相許”的愛情論。

二、通過側面烘托,表現出楊過對世俗禮法的蔑視與反抗

金庸在《神鵰》的後記中有寫道:“企圖通過楊過這個角色,抒寫世間禮法習俗對人心靈和行爲的拘束。”

01 對自我意識的追求

楊過從出場就是一個頗具反抗精神的人。他嚮往自由,母親穆念慈過世前囑託他去找郭靖黃蓉夫婦,他覺得寄人籬下太過拘束,情願選擇做個逍遙快活的小乞丐。楊過是一個關注到自我的人,這種意識和上部《射鵰》中表達的大我犧牲意識格格不入,在封建時代背景下,自我意識的覺醒顯得難能可貴。

不管是在桃花島還是在全真教,楊過爲了維護自我尊嚴可謂喫盡了苦頭,他不肯將自己捉到的蟋蟀給衆星捧月、驕橫跋扈的郭芙,捱打之後反抗而被送出了桃花島。在全真教,他不肯對師傅趙志敬討好奉承,亦不肯對全真教的小道士委曲求全,受盡了打罵。

楊過的這份不屈服,源自他對封建家長、權威的反抗意識,這取決於楊過個人自我意識的覺醒。

02 對自由愛情的追求

《神鵰》的歷史背景在南宋,男女婚姻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期(參考郭楊二家指腹爲婚),同時也是長幼有序、遵循輩分的時期。

小龍女是楊過的師父,社會所認可的就是他們的師徒關係,但是他們二人卻打破這種固有的、符合道德預期的關係成爲情侶,自然爲禮法道德所不容。

即便敦厚寬容如郭靖,潑辣大方如黃蓉,都在第一時間表示反對。所以楊過對小龍女的愛情,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份敢於衝破封建樊籠的勇氣,也爲他和小龍女的愛情增添了考驗和波折。

小龍女的失貞,放在現今社會,尚會有非議。更何況是對女性貞潔嚴防死守的封建背景下。書中寫到郭芙在聽了甄志丙和趙志敬吵架,知曉了小龍女被玷污之事,她第一反應不是同情小龍女,而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很看不起地走開。女性對女性的看法尚且如此,更何況男性?

楊過這個角色動人之處,就在於知道小龍女失貞後的無條件包容和毫不介意,這份胸襟氣度,比現今的男子都磊落,實在難得。

所以,金庸此舉,四兩撥千斤,不僅僅推進了劇情,更是豐富了楊過的角色特性,他和小龍女的愛情,才顯得更爲來之不易、打動人心。

三、從金庸個人的情感經歷來看

金庸有個心儀的女神叫做夏夢,是當時炙手可熱的女影星。彼時金庸已經和朱玫結婚,他對夏夢小迷弟似的愛慕,連妻子都知道,笑話他做夢。

金庸曾說:“西施怎樣美麗,誰也沒見過,我想她應該像夏夢才名不虛傳。”金庸那時還沒有創立明報,在長城影視做編導,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和夏夢合作。

金庸爲女神夏夢量身寫了劇本《絕代佳人》,在片子拍攝的時候,金庸才得以和夏夢有所接觸。然而夏夢已經和林葆森結婚,夫妻二人伉儷情深,夏夢本人對自身言行也多有約束,修身甚謹,沒有任何緋聞。對於金庸的表白,只表示出淡淡然的謝意。

金庸爲夏夢還寫了《書劍恩仇錄》,陳家洛的名字,其實是夏夢的劇照師的名字。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金庸的愛戀註定得不到回報,後來他才認清現實,退出了夏夢所在的長城影業,籌立了《明報》。

夏夢

《神鵰》中的甄志丙,見了小龍女一面後神魂顛倒,這和當初金庸見夏夢時的驚爲天人何其相似。然而這樣單方面卑微的情感,虛無縹緲,就像書中甄志丙的內心獨白:“在我心中,她是藐姑射山的仙子,是王母娘娘的女兒媚蘭。我只要瞧了她一眼,便是畢生大幸。”

從一個傾慕者的角度,甄志丙着實癡情,最後也是爲了救小龍女而死,在現實生活裏的金庸,絕無可能得到日思夜想的女神,在小說裏,藉助甄志丙這樣一個人物,完成了現實中的敢想而不敢爲,也是一種情感上的疏解。小龍女的失貞,是對那些只能仰望女神的男人的一種理想化的成全,而成全的方式卻是一種告誡,反而更爲凸顯了現實中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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