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五月風暴過後沒幾個月,戈達爾突然與前東家《電影手冊》分道揚鑣,轉投《電影美學》並署名爲“吉加維爾托夫小組”發表文章《英國之聲的先聲》,這標識了戈達爾在一段時間內偏狹的政治視野,與其電影風格的根基性來源。彼時的戛納電影節上一名僅爲26歲的導演帶着他的新片《四百擊》在影展上大放異彩,他就是《電影手冊》的影評人:特呂弗。

  《一個疙瘩的誕生》

  剪輯:楚巴卡

  旁白:劉小黛

  策劃:拋開書本編輯部

  電影江湖中始終存在着一個神祕的組織,叫作高級影評人,在外人眼裏,他們行事詭譎,一邊痛罵着觀衆無腦,一邊又替導演過度闡釋,他們似乎從不拍電影,卻比誰都要懂電影。

  他們一方面不說人話,一方面卻又呼喚平等與希望。

  在這羣SM式的啓蒙學者裏,最會勾兌語言結構,嘲諷技能點最高的影評人就是住在瑞士的神祕禿頭男:戈達爾。

  彼時的戛納電影節上一名僅爲26歲的導演帶着他的新片《四百擊》在影展上大放異彩,他就是《電影手冊》的影評人:特呂弗。

  他深受文化部長的賞識,是法國批評界的新銳,是衆人前侃侃而談的明星。

  特呂弗

  而此時的戈達爾還是個哄騙女演員全裸出鏡的登徒子,不久前還因偷竊入獄與自己的權貴父親決裂,他扛着攝影機走上巴黎街頭,拍攝了他的第一部長片《精疲力盡》,這幾乎確立他之後的語言風格,即強烈的現實介入與主體性作者思辨。

  在之後幾年內,他分別拍攝了《小兵》與《卡賓槍手》指涉與批判了非洲兄弟阿爾及利亞的獨立戰爭。

  又在《美國製造》,《已婚女人》,《男性,女性》裏諷刺了美帝消費主義對個體的異化。

  濃郁的政治色彩和先鋒的形式風格,讓戈達爾一直遊離於主流的邊緣,或許就這樣下去,他僅僅是一個主題和形式十分晃眼的社會主義知識分子。

  但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在“女權運動”“亞非拉解放”“越南戰爭”“文革”等等多種誘因促進之下,法國爆發了“五月風暴”。

  1968年5月18日的戛納電影節放映廳外擠滿了遲遲無法入場的觀衆,他們看見門口坐着一個戴墨鏡的半禿青年一副欠揍的摸樣,堵着放映廳的大門。

  其實,門內的電影節組委會早已經分崩離析,聽不懂法語的米洛斯福爾曼一臉懵逼的退出了主競賽,波蘭斯基等人也憤而辭去評委職務。

  這是因爲左翼導演們帶頭暫停電影節,以支援聲勢浩大的五月風暴,但一直未得到組委會官方回覆。

  (左起)克洛德·勒盧什,戈達爾,特呂弗,路易·馬勒,波蘭斯基在記者會

  三點半左右,雞賊的組委會偷偷把觀衆放了進來,並宣佈正常放映,電影序幕聲已經響起,看似木已成舟,可一旁的戈達爾突然搶過話筒,神情激昂的嘶吼道:

  這違背了創作者意願,隨後直播裏那個優雅的雪茄老頭連同一幫新浪潮左翼導演與保安展開了氣氛焦灼的哲學摔跤。

  戈達爾帶頭扯幕布阻止放映

  這令臺下的觀衆驚訝無比,紛紛拿出照相機記錄下這名場面,而沒有照相機的觀衆則順勢加入了這場纏鬥,畢竟人生中能有幾個時刻能與電影之神“強人鎖男”呢?

  戈達爾被捕

  在五月風暴過後沒幾個月,戈達爾突然與前東家《電影手冊》分道揚鑣,轉投《電影美學》並署名爲“吉加維爾托夫小組”發表文章《英國之聲的先聲》,這標識了戈達爾在一段時間內偏狹的政治視野,與其電影風格的根基性來源。

  此時滿腦子都是毛主席語錄的戈小將,徹底要與腐朽資本主義電影體制下誕生的“作者主體論”決裂,於是他採用集體名義爲作品署名。

  不僅如此,他還突然炮轟昔日“跤友”特呂弗,被噴到懷疑人生的特呂弗在之後的幾十年內與戈達爾的關係持續交惡,或許這也是特呂弗又倒戈回“優質電影”的原因之一。

  而戈達爾則走向了一種更加神祕的象徵主義語彙之中,這時期的電影可以概括爲“異質性的拼貼”類似達達主義的素材組織方式,以及“電影教科書”,即戈達爾所提出的“電影黑板”理論。

  他認爲可以通過電影的方式來教育羣衆,馴化布爾喬亞。卻絲毫不在乎觀衆能否看懂,所以對於戈達爾電影的觀賞一直是左翼小衆影迷的內部自嗨。

  但老東家《電影手冊》不離不棄,以德報怨。瘋狂替戈達爾找補,他們認爲:戈達爾電影中的聲畫分離,拼貼,切斷對話軸線,間幕輔助鏡頭等是一種將傳統電影語言的簡化與拆解後,涵指其文本語義。

  通俗點講就是戈達爾把影響拍成了一本書,蒙太奇思維的構造就是書裏的字符,他所宣揚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是意義。

  《電影手冊》的這一次讀解或許也正式將結構主義文論運用到電影評論領域之中,反倒讓60年代至今的電影批評和電影理論狂飆突進。

  此後的幾十年內,戈達爾幾乎只創作同一母題的作品,當然偶爾也有玩脫了的時候,時而讚揚革命者,時而諷刺革命者,有時挖苦不夠左的左派,有時卻又無意識的站到了資本主義陣營。

  或許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他明確的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他是衆多導演的精神領袖,也是個思維混亂的禿頂老頭。

  拋開他狹窄的政治視野,在電影史的美學維度上,他是一個毫無爭議的革新者和締造者。但作爲一個個體,他是不近人情甚至冷酷的。

  以至於瓦爾達(新浪潮左岸派導演)在自己晚年的影片《臉龐,村莊》裏看望戈達爾被拒時,脫口而出的混蛋,即使她深愛這個極端的天才。

  但這個天才帶着他孤獨的原罪,刺傷了周遭所有的愛他之人。

  排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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