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氣象非凡,文人們渴望建功立業,快馬飛馳捲起塵土漫天;晚明頹廢唯美,文人們多躺在溫柔鄉里病懨懨地睡去。細細聆聽《宋詞三百首》那些詞句時,眼前浮現的是面容文雅的周邦彥在薔薇凋謝時節“正單衣試酒”。宋代有每年農曆三月底或四月初品嚐新酒的習俗。宋代園林興起,讓文人在官場和繁華的街道之外找到一方潔淨安寧的身心居所,飲酒、歌舞、品茶、賞花,盡情享受生活。

《宋詞三百首》:非常美,非常情

花間總有一壺酒

宋代前期的詞人晏殊父子、歐陽修等人,雖保留着五代花間詞的綺豔柔媚,但已融入士大夫自己的生活。在他們的小令中,賞花喝酒最爲常見。晏殊“一曲新詞酒一杯”寫的就是黃昏時分,手握酒杯,聽歌姬唱新詞,看花開花落。“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憶及的是昔日一起賞花的人。自號醉翁的歐陽修在“買花載酒長安市”時,也不由得思念起故鄉的桃李來。

春遊賞花爲宋代文人之最愛。每年春花初發,文人就要邀諸友花下襬酒。不僅賞花,還要頭上戴花。戴花本是宮廷禮儀,宋廷每遇典禮佳節宴會,都賜花與臣子,以示恩澤。寇準一次與宋皇飲酒,皇帝就特意命人以千葉牡丹戴在寇準冠上,並戲謔說:“寇準年少,正是賞花喫酒時也。”簪花在宋代文人中也廣爲盛行,蘇子曾說“老來簪花不自羞”,想想滿臉皺紋、頭髮稀疏的蘇子戴上花會是怎樣的形象?可士大夫們卻以其爲樂,隨口吟出一首新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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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在宋詞中隨處可見,李清照有半數以上的詞以花作爲爲主體意象。宋詞中花類繁雜,有楊花、梨花、海棠、薔薇、水仙等等,而梅花則獨領風騷。梅花在宋代爲百芳之首,詞人更是喜愛有加,不說詞句中有梅的,單說以梅爲題名篇就有周邦彥《花犯》,姜夔《暗香》、《疏影》,陸游《詠梅》等。

春景中的小令和長調

中國傳統詩歌中“傷春”和“悲秋”是最爲常見的主題,宋代詞人就偏愛以春天爲背景,表達一種傷春的情緒。在審美化的日常生活中融入自己的情感,宋詞把中國文學的傷春傳統推向了極致。

翻開《宋詞三百首》,滿目皆是春景,有陰寒的早春,更有落花滿地的暮春,詩人們在其中送別友人、思念愛人、飲酒感傷,感嘆人生之無常。張先的“殘花中酒”說的是在春暮花殘時,詞人酒喝高了。生性豪放闊達的蘇子也時常爲春景而惆悵,“細看時,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在傷春之外,宋詞中也有寫悠然自得或以春爲樂的。陳克的“綠窗春睡輕”,少女睡臥時恬然的面容讓後世的讀者在翻書時手指都變得輕盈;李元膺的“但莫管春寒,醉紅自暖”寫盡了飲酒賞梅的情;范成大在春日裏昏昏欲睡,“春慵恰似春躺水”,此等人生是何等的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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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不是宋詞人

今人讀宋人的傷春詞多喜歡聯繫詞人鬱郁不得志的人生,其實傷春更多是對自然、人生、宇宙的感悟,所以纔有身居高位的晏殊發出“無可奈何花落去”,纔有文壇領袖歐陽修的“庭院深深深幾許”。張先老年傷春更有另一番味道,“風不定,人初靜,明月落紅應滿徑”,在“送春”之意中透露出詞人的淡定。

詞人們也寫春思詞,讓閨中的婦女來道出自己情思來:“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的無奈和怨恨,“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的寂寞和憂愁,宋詞善於把握各種細微的情緒由此可見一斑。

宋詞主情,詞人不單可以爲閨中婦女寫詞,也可以在詞作中無所顧忌地懷念自己的情人,一段段的戀情讓人讀來黯然傷情。

不管他們是正處青春少年還是年老體衰,誰都無法阻止詞人們像少女一樣懷春。晏幾道是其中最爲深情的詞人,“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想念歌姬小蘋。晏幾道出生於富貴之家,一生疏狂磊落,縱弛不羈。黃庭堅說他是癡人,是爲情癡也。

多情者有浪子柳永的“爲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也有高士蘇子的隱晦,以一首《洞仙歌》寫花蕊夫人,暗藏自己少年邂逅美人的祕密。然而,要說宋詞中最爲傳奇的戀情當屬周邦彥與李師師。

李師師系一代名妓,當時名滿京城,衆人皆知其爲宋徽宗的祕密情人。周邦彥教授李師師音樂博得其歡心,宋徽宗知道後,大怒,將周邦彥押解離京。離京時,李師師置酒相送,此時正值梨花盛開的寒食節,周邦彥借柳言情,寫下《蘭陵王》贈與李師師。詞中有“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句,可見周邦彥與李師師曾經有過人間仙侶的生活。後來周邦彥又以一首《風流子》抒寫相思之情,可惜兩人再也無法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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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水滸傳》中的李師師

宋詞中的情感並不止限於戀情。蘇子“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夫妻之情情真意切,南宋詞人的愛國之情哀怨淒涼,有了這些,宋詞的情感變得更加豐滿,詞人們的生活也未止步於園林花叢。柳永行走於市井之間,辛子放馬於滾滾沙場,都爲宋詞帶來另一種況味。

當然讀罷《宋詞三百首》更多是想到:“但夢想,一枝瀟灑,黃昏斜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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