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午飯的時候翻出來上個月月初從家裏騎行到廣西時在路上撿到的褂子,就是工作用的圍裙,它是靛藍色的,朝外的那一面髒得不像樣,像是剛從機車底下鑽出來的維修人員。

我把圍裙穿在身上,一種自己能派上用場的感覺油然而生,瞬間我變成了曾經在日本便利店裏見到過的工作人員,我穿越到那裏,在那裏靠在便利店打工養家餬口……在滿足了這瞬間的幻想後,我走向廚房,開始煮菜。

我買了一塊錢的豆腐,兩塊錢的青椒,那辣椒像是剛剛摘下來的,挑選它們時,我不禁想起前幾天下過的幾場大雨,它們在那雨裏悄無聲息地生長,那個時候我也在生長,它們與我一同走過了一段無常美妙的初夏歲月。現在還算雨季,不知道是不是梅雨季節,我對梅雨這個詞不很熟,我是從電影《小森林》裏瞭解這個詞的,那時感覺它很有味兒。賣辣椒的大叔把一堆辣椒堆在木桌攤子上,旁邊還有一堆四季豆,同樣地,估計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五點半左右在地裏摘的,之後趕早挑來街上賣,四季豆也新鮮,像是活的,我能想象得到大叔光着腳踩在土溝中,把它們從蒂上一根一根輕輕扭下來的樣子,而由此刻的大叔的表情可以看出歲月的便籤在人臉上張貼過的痕跡,旁邊老奶奶要買辣椒,他就囫圇裝了一袋子,一稱有一斤半要三元,老奶奶說只要二元,她說她用不了那麼多,於是大叔就和囉哩囉嗦起來,一邊把那些辣椒從紅色的塑料袋裏掏出來,同時眼睛盯着電子稱的屏幕,他們顯然是認識的,農村的市場幾乎全是熟人,不熟也熟。

因爲要給貓喫魚,我每次上街都去賣魚的大叔那要魚的內臟,我走過去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就說:“小子,買點魚回去喫唄。”我不好意識繼續微笑,因爲我不喫魚,我把袋子掏出來,我盯着他裝魚內臟的桶,我把袋子打開,他白了我一眼,裝作終於懂了的樣子,把桶裏的東西全倒入我的袋子,嘴上嘟囔着說:“你這小子天天不知道買魚喫,真想敲你腦袋幾個包。”我繼續微笑,道謝後轉身便走,大叔真爽快,祝他生活愉快。

鍋裏還有昨天煎餅子了留下的油,我把煤氣火打開,然後剝了幾粒蒜,再把剩餘的一點點姜剁碎,放入還沒熱的油裏,再把兩塊豆腐捏碎了放進去,拿出一個鴨蛋,把鴨蛋澆在豆腐上面,然後加辣椒粉,加生抽,加點筍乾和梅乾菜倒入一大碗水,蓋上蓋,把火調最小,轉身拾起放在一邊的讀者,自顧自讀起來。

那個辣椒粉是我媽過年時弄好的,有一大袋,騎行去廣西時我竟然全部帶去,在路上煮飯時用了一點點,後來發現太多了就倒了一半多,那時真是忍痛割愛啊,因爲東西實在太多了,不知道如何取捨,而辣椒是調料,不是必須品,可那辣椒似乎承載着什麼,我當時沒全部倒掉意味着什麼,可能是想起老媽翻炒辣椒的辛苦,更確切的說應該是生活。那一瞬間我想到了生活,不管理想多崇高,都離不開生活。

讀者上出現了張愛玲的一篇講她那個時代上海生活的文章,文風樸素自然,她開頭就寫人來回菜市場的路是萬里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人在來回菜市場的過程中完成了,但有個前提,每次走這條路都當成從沒走過。這樣就不用漂洋過海去哪裏了,生活因走了那麼多路會變得透徹。

她說的很簡單,也很正確,可是要求太高了,這需要近乎全然地活着,每時每刻都處於當下,然而多數人並不是每次上街都帶着孩童般的好奇,相當多的時候是生活所迫,而能把每次去菜市場都當是第一次去的人,他該多幸福啊!

人間都是煙火,生活可以簡單易行。當我把自己的一切全部拋棄,徹底和鄉村融爲一體的時候,我就不是我了,我只是我喫的豆腐鴨蛋湯,湯裏放了筍乾和梅乾菜,對了還有前面我沒提到的紫菜。我想我在通往變幸福的路上。

誰知道呢?上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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