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6日凌晨兩點,在密爾沃基市南部的一處空曠的停車場裏,23歲的斯特林-布朗(NBA雄鹿隊球員)被多位警察包圍。

這是一位美國黑人所能想象的最危險的處境。


事情的起因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嚴重犯罪。警察在巡邏時看到違規停放的奔馳車,布朗從店鋪走出來,準備上車,警察上前攔住他,要看他的證件。

布朗不願配合,希望警察給出理由,而警察立刻炸毛,吼道:“你離我遠一點!你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布朗說:“你也別碰我。”

警察說:“你覺得佔了三個車位這種停法沒問題嗎?”

警察不肯放布朗走,並叫了增援。警察問布朗姓名,布朗如實回答。警察又說:“這都是很簡單的盤問……”

布朗說:“我也回答了……”

警察說:“我問你的問題都是合法的,但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我腦子上長出了什麼東西一樣……你別挑釁我。”


布朗此時纔有動作,他彎了一點腰,對警察說:“我挑釁你了?拜託,別這樣。”

警察說:“你就是挑釁我了,我讓你後退你沒退。”

的確,布朗全程站在奔馳車前一動未動,平靜地回答問題,這就被警察解讀爲挑釁。這位警察在後來的報告中寫道:“我不斷要求布朗後退,但他的舉止對我威脅很大。”

增援警車來了一堆,連警察自己都驚訝了,自言自語道:“我只說來一輛就好了……”


隨後,在多對一的情況下,警察要布朗不要把再手放到口袋裏,他配合地亮出了雙手。

但當布朗重新把手放回口袋,警察立刻制止,要求他把手拿出來,布朗有些惱火,說:“別這樣,我手裏有東西呢。”

而這句話就足以讓事態升級了。幾位警察迅速採取了暴力手段將布朗壓倒在地,其中一人大喊:“電擊槍!電擊槍!電擊槍!”


很快,布朗發出了一陣陣慘叫。一位禿頭白人警察跪在他身上,對他進行了數次電擊。制服布朗後,警察將他銬了起來,宣佈逮捕。

布朗被捕的過程被警察的執法攝像儀全程記錄下來,而當這段視頻在幾個月後被公佈,全美都震驚了。

刁難布朗的白人警察沒說錯,布朗看他的眼神的確像是他腦子上長出了什麼東西——那就是四個大字:種族歧視。

布朗應該感到慶幸,他沒有因爲這次遭遇丟掉小命。他的身高、他的膚色、他的穿着、他的態度,都成爲一種威脅因素,讓警察可以毫不猶豫地對他使用暴力。


在布朗被捕的幾天後,面對雄鹿的抗議,密爾沃基警察協會會長麥克-克里維洛發聲明指責市長沒有態度強硬地“支持警方”,還稱布朗在這件事裏“看起來是徹底犯錯了”。

直到視頻被公佈,事情纔出現反轉,密爾沃基警長公開進行了道歉,但他向外界透露的信息很少,警方究竟有沒有處理施暴的警察也是個謎。布朗則發聲明說自己將會採取法律手段跟密爾沃基警察局打官司,要市政府的書面道歉。

兩年過去了,官司還在進行。密爾沃基市政府一直在努力保持低調,但布朗的律師主動透露,政府提出了40萬美元的和解條件,被他們拒絕。案件仍在進行,布朗不知何時才能要回自己的“公道”。

警察暴力執法的體系化

布朗的遭遇並不是個例。

全美50個州,上萬個警署,無數執法人員。種族主義的侵蝕、不擔責的體制,讓布朗的遭遇成爲美國每一個黑人的日常。

暫不提在種族主義更明目張膽的時代的黑人處境,就算是“過上好日子”的NBA球員,也會被警察威脅生命。

2015年4月,尚在老鷹效力的薩博-塞福洛沙和隊友安蒂奇去了一家紐約夜店,因爲現場出現了與他們無關的衝突(也涉及到另一位NBA球員克里斯-科普蘭德),警察前來清場的時候,他倆走得慢了點,就跟警察槓了起來,遭遇暴力執法,塞福洛沙左腿被打骨折,賽季報銷。


當時塞福洛沙和安蒂奇都被提起了訴訟,他被指控的罪名也屬於黑人口袋罪的典型:抗拒逮捕(跟布朗的尋釁滋事類似)、妨礙政府管理、擾亂社會治安。

律師一度勸塞福洛沙接受認罪協議,但塞福洛沙堅持要出庭,最終他被判無罪。很快,塞福洛沙也將紐約市政府和涉事的8名警察告上法庭,官司打了一年半,最終他接受了紐約警局400萬美元的和解,紐約市政府和警局都沒有道歉。

如今,當他看到喬治-弗洛伊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警察跪壓致死,也心有餘悸地說:“我太害怕了,那個人可能是我。”


塞福洛沙也表示,美國警察對黑人的暴力執法,並不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問題,而是由來深刻的文化病態。

當社會病入膏肓,而當權者視而不見,暴亂的結果對於很多黑人來說並不是意外。有研究指出,現有的針對警察使用暴力的規定和政策,對警察的限制實在太少了。

比如不去沒有要求警察在可能的情況下通過與對方溝通、保持距離等辦法消除緊張事態,避免使用武力;允許警察對平民扼喉,哪怕在很多情況下完全可以使用致命程度更小的辦法。

整個司法體系對於警察暴力執法的鼓勵已經滲透到方方面面。像跪殺弗洛伊德的白人警察肖文,有接近二十樁民衆投訴被記錄在案,但他從來沒有遭到任何懲處。如果不是因爲有社交網絡,他跪殺黑人很可能就只是一個地方話題,根本不會引來全國反響。

對過度執法不罰或輕罰,是警察系統的傳統。即便一些警察因爲種族爭議被炒,很大一部分也能重新被政府安排上崗。法庭上“合理恐懼(reasonable fear)”的舉證標準,也讓警察總能輕鬆脫罪。


在大富豪布魯伯格擔任紐約市長期間,針對黑人的攔截盤查(stop-and-frisk)就臭名昭著。從2003年到2013年間,這一惡法騷擾過超過68萬市民,其中90%都是有色人種,他們的平均年齡爲14到24歲。這些人中,70%在被攔截盤查之後都被認定無罪。

殘酷的數字擺在眼前,布魯伯格在參與2020年民主黨大選的時候,被其他候選人質問得啞口無言,才終於做出了毫無誠意的致歉。

明尼阿波利斯其實是中西部地區非常進步的大城市,這裏的居民把票投給希拉里,投給伊汗-奧馬爾(美國國會首位有色人種兼穆斯林女性議員),一直以多元種族和文化爲榮。也因爲此,弗洛伊德之死才顯得如此諷刺。


但事實上,美國警察系統的大部分人都是特朗普支持者,明市的警察工會主席鮑勃-克羅爾去年才參加特朗普的競選集會,感謝特朗普終結了奧巴馬“對警察的壓迫”,讓警察給罪犯而不是自己戴上手銬。

黑人暴亂是唯一出路?

在今年的大規模抗議中,有一起抗議者之間的衝突催人淚下。

衝突的主角是三名黑人,分別是45歲、31歲和16歲。31歲的黑人想制止抗議者的暴亂行爲,但45歲的黑人認爲,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他們對彼此怒吼發泄,訴盡一生遭遇過的不公。45歲的黑人說,“我已經厭倦看到這一切了!根本沒人來保護我們,我們必須開始自己的暴亂!是時候站起來了!”

31歲的黑人也激動地說暴亂沒有用, 而老黑人質問他什麼才叫有用,怎麼做才能停止不公和暴力。

而此時,31歲的黑人拉過身邊一位16歲的黑人抗議者,“他才16歲,16歲!你們這樣做不是辦法,因爲美國總統已經說了,你們搶劫,他就會開槍!”

面對少年的睜大的懵懂雙眼,他忍不住流下熱淚:“你現在看到的一切,未來十年會再次重演。到時候你就26歲了,你會和現在的我一樣,做同樣的事情。我想對你們這一代人說,做更好的人,想更好的辦法,因爲我們想到的辦法沒有用!”

“45歲的在憤怒,31歲的在憤怒,16歲的也在憤怒。危害自己不是辦法。你們去找個更好的出路,因爲我們找不到!我有個5歲的兒子,可我找不到!”

最好的編劇都寫不出這樣的場景。31歲的黑人對着少年流淚,因爲他知道,所謂“找個更好的出路”,連他自己都不再敢去相信。

在這場抗議中,人們的確看到並非所有警察都沒有同情心。紐約警察局長帶頭參與和平抗議;有拘捕抗議者的警察習慣性使用了膝蓋跪壓,立刻被身邊的警察制止。

但這就能算進步嗎?


特朗普上臺以後,警察濫用暴力的情況顯然更加嚴重。疫情期間,白人抗議者持槍上街得到他的鼓勵,但黑人不管是戴口罩還是出門跑步、觀鳥,都有生命危險。

病毒帶走了美國超過10萬人的生命(特朗普和美國在應對疫情方面出現諸多問題),一個黑人之死點燃了上百座城市的怒火。而特朗普不肯承擔任何責任,除了吹噓自己、甩鍋外國、攻擊政敵之外,就是警告法律和秩序的威力,繼續煽動暴力。

主流媒體稱他缺失同理心、缺失行爲準則、缺失人性(《紐約時報》),他的精神世界是“一個巨大、無跡的荒原”(《華盛頓郵報》)。

普利策獎作家保羅-克魯格曼寫道:“過去40年來,美國政治的核心故事是,富人精英將白人種族主義變成武器,牟取政治權力,並且利用這種權力來推行他們的政策,即以犧牲工人利益爲代價,讓富人更富。”


“在特朗普崛起之前,人們還有可能勉強繃着臉否認這個現實。然而到了今天,除非故意失明,纔會對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

很多白人警察也是被犧牲的“代價”,但他們仍然支持他,就是因爲特朗普一直在爲種族主義提供讚許和掩護。

在這次抗議中,無數NBA球星都憤恨地喊出了特朗普下臺的口號(以往這隻集中在波帥和科爾身上),JR-史密斯說:“我覺得恨是一個很重的詞,但我真的恨這個總統。”

賈巴爾-克勞福德說:“我們的領袖真的不能更差勁了。”

庫茲馬說:“我以爲總統該是國家領袖纔對?特朗普和麥康奈爾(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美國步槍協會利益代言人)無恥!”

塔圖姆說:“我們都可以認同,不是每個警察都是壞人。但你們爲什麼不能認同不是所有黑人都是威脅呢?!”

出路究竟在哪裏,沒人能給出答案。或許只能寄望這憤怒狂潮能讓更多人醒來,爲社會劃下一個更明確的底線,以免制度性歧視的惡性循環滑入更黑暗的深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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