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到我提了滿滿兩大壺水,艱難地沿着小路往山上走的時候,正在割麥子的堂哥就像遇見了救星一樣,扔下鐮刀就朝山下跑去。等到太陽昇起的時候,麥田裏的麥子已割倒了一半。

麥收時節

張俊強

“布穀,布穀……”一聲聲的布穀鳥叫聲將我從睡夢中喚醒。鳥聲應該是從遠處的山上傳來的,清脆而遙遠。

“布穀鳥叫,麥子熟了。”躺在牀上,我想起了兒時的歌謠。

今天是週末,看看錶,才6點多,然而已睡意全無。披衣下牀,拉開窗簾,天空澄明,太陽已然升起,光線還沒有照進窗子,推開窗戶,頓覺一絲涼意。舉目遠眺,不遠處的村莊裏,一塊麥田已在不經意間由青泛黃。

忽然想起母親說過今年家裏也種了一小塊麥子,我便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媽媽說,現在麥子還青着呢,要收的話還得半個多月。離家十多年了,我已然記不清老家收麥的具體時間,但收麥的場景卻時常在腦中浮現,有時竟是如此清晰,讓人覺得彷彿就是昨天的事情。

記得村裏每年這個時候,從聽到布穀鳥叫開始,人們就開始關注各家的麥子了,麥子有的種在山地上,有的種在畖地裏。山地上有的朝陽,有的背陰,於是麥子成熟的時間也不一樣,往往畖地要早於山地,山地朝陽的要早於背陰的。也就在這個時侯,人們一得空閒就要到麥地裏看一看,大家碰到一起了,也都是談論誰家的哪塊麥子這兩天就能收了,哪塊還得等一段時間。

但就是在這等待開鐮(當地人收麥子的俗稱)的日子裏,人們也都沒閒着。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現在是磨鐮不誤收麥功。人們將自己家裏閒置了很長時間的鐮刀找出來,抽了時間找塊磨刀石,就“噌噌噌”地磨了起來,磨去鐮刀上的斑斑鏽跡,將鐮刀磨得吹毛斷髮。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幾個叔叔、伯伯就聚到我家,根據各家麥子的不同成熟程度,商量着各家收麥的具體時間和進度。俗話說得好,“麥是伏中草,不割自己倒”,收麥子講究一個快字。尤其是6月天,天氣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麥子熟了,如果不及時收,就有可能倒在地裏,有時甚至一場雨的功夫,就可能讓一地的麥子全部發黴。所以老百姓常說“龍口奪食”,不是和別人搶,是和龍王爺搶,什麼時候等到顆粒歸倉了,老百姓這顆懸着的心才能放下。爲了搶收,人們這才自發地幾家一組組成搶收組,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裏將麥子搶收回來。

記得開鐮當天,天剛矇矇亮,父母就已經起牀,帶着乾糧、鹹菜、水,和幾個叔叔、伯伯去割麥子。山野的小路上,露水打溼了鞋子,也打溼了半截褲腿,溼漉漉的褲子貼在腿上,晨風一吹,冷颼颼的。

等到太陽昇起的時候,麥田裏的麥子已割倒了一半。每個人兩到三行,左手摟起一把麥子,右手的鐮刀一使勁,金黃的麥稈便在“噌噌噌”的鐮刀聲中齊刷刷地倒在地上,露出了整齊的麥茬。6月裏的太陽直烤着地面,割麥的人們上衣已完全被汗水溼透,胳膊上被麥芒劃過的地方,在汗水的浸洇下,被太陽曬得黑紅的皮膚上泛起了一道道紅痕,又痛又癢,但儘管這樣,手上的鐮刀還在不停地揮舞,任憑臉上的汗水滴落在整齊的麥茬上。

因爲年齡小的緣故,我沒有割過麥子,只負責中午往地裏送水、送乾糧。

看到我提了滿滿兩大壺水,艱難地沿着小路往山上走的時候,正在割麥子的堂哥就像遇見了救星一樣,扔下鐮刀就朝山下跑去。跑到我跟前先自顧自地灌上幾口,然後與我抬着水壺來到田頭,招呼一聲,大家都提着鐮刀走到了地頭。照例是一人倒了一大碗,“咕咚、咕咚”喝下去,就像一株快要枯死的樹木忽然遇到了期待已久的雨水一樣,頓時全身每個毛孔都透着舒坦。

就在大家喝水的工夫,堂哥忽然拉了我向田下路邊的草叢裏走去。草叢裏時斷時續地傳來了“吱吱吱”的聲音,我們貓了腰,摒住呼吸,慢慢地撥開草叢,偱着聲音,就看到了一個渾身青綠的大蟈蟈正伏在一株草莖上,用兩隻粗壯有力的大腿,不停地摩擦着那薄如蟬翼的翅膀,那“吱吱吱”的響聲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只見堂哥慢慢伸出手去,在快接觸到它的時候,迅速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個大傢伙頭頸的部位。

“哈哈,終於抓到一隻蟈蟈。”堂哥揚起手指捏着那個大傢伙,向坐在田間地頭的叔叔、伯伯們炫耀着。

麥田下面不遠處是一處平整且被壓實的場地,專門用來碾壓麥子。此時,已有人肩挑、背扛,將一捆捆割倒的麥子運到場院上去,均勻地攤開,便有人套上牛,拉上直徑約50公分左右、長約1米的圓柱形的碌碡,掄起鞭子,吆喝着牛兒拉着碌碡來回碾壓攤在地上的麥子。一邊碾壓,一邊有人用木叉叉起碾壓的麥子,抖動着來回翻上幾遍,以便讓所有的麥粒經過碾壓後脫離麥穗。這樣來來回回幾十遍,最後將已經壓扁的麥稈挑開放到旁邊,地上便剩下了厚厚一層飽滿的麥粒。

一株山丹丹花突兀地立在麥場邊的矮草叢裏,枝頭綻放着一朵或是兩朵紅豔豔的花兒,細而嫩綠的花莖上成對地排列着幾片柳葉狀細長的葉子,花莖的頂端分出幾枝來,六片嬌豔欲滴的紅色花瓣彎曲着形成一個圓弧,向着太陽盡情地綻放。我想她應該是天使的化身,讓她成爲點綴山間田野的一個俏影,成爲一種別樣的美麗,綻放在田野,也綻放在人的心頭。

等到太陽落山,割麥子的人才趕了牛車拉着一袋袋裝好的麥子回來了。我和姐姐早已將茶水倒上,姐姐還拌了黃瓜、炸了花生米,並炒上幾個時令性的蔬菜。我則按爸爸的吩咐,將放在井水裏冰着的啤酒拿了出來,擺在院子裏臨時支起的飯桌上。

大人們將麥子從牛車上卸下來放到屋裏後,便用井水洗了臉,坐在飯桌前喝酒。堂哥拿了一個用麥稈編好的籠子交給我,籠子是六邊形的,不大,那個大蟈蟈正在籠子裏喫着堂哥在地裏摘的嫩嫩的西葫蘆花。一有動靜,它便兩條後腿撐着籠底,猛地一跳,不想重重地撞到了籠子頂上,後又跌落在花上,它的兩條後腿緊撐着籠底,兩隻眼睛緊盯着我們,頭上的兩支觸鬚不停搖擺,擺出一副隨時與我們決鬥的架勢,把我和堂哥逗得哈哈大笑。

我們將籠子掛在院內的杏樹上,不一會兒,這傢伙就又開始“吱吱吱、吱吱吱”地叫了起來。

收麥子的時候,也正是杏子黃熟的時侯,一顆顆鴿子蛋大小的杏子掩在繁茂的綠葉中間,風兒一吹,滿樹的金黃,散發着一陣陣甜甜的杏子特有的香味。

這時,酒桌上父親正和叔叔、伯伯們談論着今年麥子的收成和明天的割麥計劃。我則跑到屋裏,聞着滿屋的麥香,將手插進還留有熱氣的麥粒中間,感受着那一顆顆飽滿的麥粒帶給手指和手臂的溫度,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個個又白又大的饅頭擺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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