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以,人們很早就發現了童謠在兒童成長中的價值,尤其在兒童智力、道德、審美等方面的發展至關重要,便有意識地利用童謠的形式,創作出適合兒童學習唱誦的童謠,強化了童謠的教育性。終於,1904年頒行的《奏定蒙養院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將童謠納入了兒童的保育教導要旨之中,認爲這些童謠很有必要,但以“古人短歌謠及古人五言絕句皆可”,並無專門創作,只是些“陳詞舊曲”而已。

童謠,在古代也被稱爲“孺子歌”“小兒謠”“小兒語”等,這裏面“孺子”“小兒”皆指兒童。由此可見,童謠的主人是兒童。雖未必創自於兒童,但必齣兒童之口。周作人言:“兒歌者,兒童歌謳之詞,古言童謠”,把“兒歌”也當作了“童謠”的另一稱謂,只是古今不同之名而已。

童謠既然爲“謠”,那也屬於“謠”這種民間流傳的文藝形式,張口即來,開口就唱,正所謂“心之憂矣,我歌且謠”。童謠自然也符合這一特點,看到什麼,就講什麼,想到什麼,就唱什麼,頗有清人鄭旭旦所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花散風前,無心起舞”之意 。

正是因爲童謠某些“隨心所欲”的特點,在孩子們看來就是可以“信口開河”,只要順口押韻、詼諧搞笑就好。周作人曾記錄下他兒時熟悉的一首童謠:“大學大學,屁股打得爛落!中庸中庸,屁股打得好種蔥!”而朱自清在他的《中國歌謠》中專門列出一節,也記述下不少類似的童謠,如“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個虎咬羊。你食肉,我食腸”。對此,朱自清認爲,這些“或是兒童自己,他們不解所讀的書之意義,便任意割裂,信口成歌,或嘲笑先生,藉資娛樂,但也許是好事者所爲。”總之,這些童謠僅被作爲孩子們的玩鬧之語。

但近代以來,社會形態發生了深刻變革,也直接影響着童謠的創作,從孩子們的傳唱中,不僅可以感受到兒童內心深處的吶喊,也可以聽聞到這個時代的呼號。意大利人韋大列很早就意識到了中國童謠的歷史價值,在1896年就編輯了一部《北京歌謠》,收錄了北京地區的170餘首童謠。同樣,1900年美國人何德蘭也以北京地區的童謠爲主,並配上當時的圖片,編纂了《孺子歌圖》。這些童謠被譯成外文,讓外國人對中國,特別是中國兒童的世界有了初步瞭解,甚至成爲外國兒童學習漢語的讀物。韋大列把這些童謠作爲“從中國平民的歌中找出”的“真的詩歌”。

事實上,在鴉片戰爭後,因國步艱危,一些仁人志士開始思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勵志圖新。梁啓超在對古今中外進行分析比較後,再一次發現了童謠這種形式在社會變革中的重大意義。他認爲:“日本之變法,賴俚歌與小說之力。蓋以悅童子,以導愚氓,未有善於是也”。所以,他建議將經史子集、天文地理、生物物理等皆編爲“歌訣”,從而“令學子自幼諷誦,明其所以然,則人心自新,人才自起,國未有不強者也”。終於,1904年頒行的《奏定蒙養院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將童謠納入了兒童的保育教導要旨之中,認爲這些童謠很有必要,但以“古人短歌謠及古人五言絕句皆可”,並無專門創作,只是些“陳詞舊曲”而已。

民國建立後,周作人又專門談到了童謠對於兒童教育的重要性,認爲“若在教育方面,兒歌之與蒙養利尤切近”,“幼稚教育務在順應自然,助其發達,歌謠遊戲爲之主課”。但正如前文所述,孩子們也會自覺創作出一些教育性弱化的歌謠。所以,童謠之“更求其上者,斯時進以達雅之詞,崇正之義,則翕然應受,如石投水,無他,亦順其自然之機耳”。

由此,童謠的教育意義在歷史的發展中被不斷強化。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推動下,從1918年開始,周作人、劉半農、沈尹默等,便開始在全國範圍徵集民間歌謠,1920年成立了歌謠研究會,1922年又創辦了《歌謠》週刊。這一“歌謠運動”,在全國徵集到一萬三千多首歌謠,其中不乏大量童謠。據此,周作人、馮國華、褚東郊等撰寫了一系列研究童謠的文章,分析了童謠的起源、分類、特徵及其在兒童文學中的地位作用,特別指出傳統童謠“音韻流利,趣味豐富”“思想新奇”“不僅對於練習發音非常注意,並且富有文學意味,迎合兒童心理,實在是兒童文學裏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可以說,五四運動後,重新對童謠的整理和認識,讓國人看到了童謠這個我國自古就有的未受重視的文化寶庫。

而在教育領域,在經歷了早期以日本爲中介,後來以西歐、美國爲導向,再到最後的以俄爲師的教育模式學習中,用童謠詩歌的形式對兒童進行教育是一條始終不變的要求。這不僅給國人以極大的啓發,也更進一步加強了對童謠教育意義重要性的認識。

到了抗戰時期,在謀求強國復興、抵禦外侮的形勢下,童謠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與日俱增。有人對童謠在抗戰中的作用,寄予了厚望,認爲“假如把用文字寫成的文學,變爲口頭上的文學,那末,宣傳的效力,不更廣大嗎?宣傳的地域,不更普遍嗎?”“歌謠是通俗文藝部門中的一種。牠的文字最自然,意義最明顯,音節最天然,牠不受板眼、調子的限制,只要隨口唱出來就行,也不受性別和年齡的限制,無論成人小孩或者男子婦女,都可隨心念唱。故歷代以來的歌謠,大都由口頭傳誦,流行民間,雖然年代久遠,仍舊受着民衆的歡迎。在抗戰的現階級,假如能把舊有的歌謠改編,或者新寫,使歌謠在數量上有所增加,在質量上有所改進,對於抗戰宣傳,那是有着極大的幫助的”。

正是由於童謠主要是通過語言創作,依靠語言傳播,因此,講求口述耳聽,要入心入腦。而兒童年幼,天真無邪,好奇心重,求知慾強,處在語言習得、思維形成的關鍵時期。所以,人們很早就發現了童謠在兒童成長中的價值,尤其在兒童智力、道德、審美等方面的發展至關重要,便有意識地利用童謠的形式,創作出適合兒童學習唱誦的童謠,強化了童謠的教育性。而到了抗戰時期,隨着戰事日蹙,在早期西方教育理論的燻漬及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助力下,童謠就已不再是簡單的“童謠”,日益成爲教育下一代從小立志救國的有力武器。

作爲“偉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十分重視兒童的成長,把兒童作爲國家發展的未來。因此,陶行知創作了幾十首兒童詩歌,來宣傳愛國抗日,表達對自由和幸福生活的嚮往。教育家邰爽秋也是很早就注意到了童謠的教育作用。早在“五卅慘案”發生時,就寫作了一首《奮鬥歌》。抗戰爆發後,他將《奮鬥歌》略加修改,新編爲《救亡歌》三首。讀着這些悲壯、激昂的詞句,即使是時光逝去了百年的今天,仍然會使人產生一種莊嚴、聖潔的感情。

除教育學者外,還有報刊編輯荊有麟、王亞平、邵洵美,記者張天授,文藝工作者安娥、陳波兒,作家老舍、冰心,教師彭桂萼等等也都投入到童謠的創作之中。還有更多佚名無名的作者們,也都在抗戰的情勢下,受此感染,奮筆疾書,將強烈的民族危亡感,化作創作的動力,並以此來教育和帶動更多的人。可以說,包括童謠在內的歌謠,成爲了宣傳抗戰救國思想的有力武器,形成了在武裝戰爭之外,硝煙瀰漫的新陣地。

可能最初的童謠,或者說童謠本身並無目的,它不過迎合了兒童的本能與興趣。童謠中教育的真諦,也就在於通過童謠,兒童可以得到在情感、認知、行爲規範方面的發展,但就其目的而言,兒童傳唱童謠,可能僅僅是爲了一時之興,或者某種程度上的“自我教育”,其餘種種無非是體驗和享樂附贈給他們的“禮物”。

但這些民國時期的童謠,特別是在抗戰大背景下,具有鮮明的抗戰宣傳特點,雖然我們今天已不再唱誦,但通過文字的記述,讓我們今日依然可讀可見。與歷史上傳統的童謠相比,除內容上抗戰教育宣傳的因素更濃郁外,更多了些慷鏘有力之感,少了些孩童們的牙牙學語。從這個角度來說,由這些作者創作的每一首童謠,都記載着我們這個民族的教育選擇,見證着在烽火連天的特殊時期裏中華民族血戰禦侮的偉大斗爭,是一段有永恆歷史價值的記憶。

進入抗戰後不久,有人就童謠寫了這麼一首詩:“童謠出,風雅作,奏之樂官成歌咢。歌咢成,被管絃,婦孺聞之心曠然。古樂佚,今樂存,秦漢而後激以繁。學子遠播海外音,引商刻羽諧風琴。雅奏娓娓亦動聽,我聆其聲識其心。東鄰有小兒,垂髫方幼稚。入校尚未久,牙牙學歌詞。前者唱而後者和,風和日暖羣鳥嬉。雛齡發音皆天籟,傾耳不覺心爲怡。但願天涯海角同奮起,家家絃歌化鼓鼙”。這也該是對這一時期童謠的最好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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