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新浪科技

文：小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一秒還在努力刪除疫情相關虛假信息帖子的Facebook，下一秒又陷入是否該刪除特朗普總統的爭議帖旋渦之中。

五月末，手無寸鐵的黑人男子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在明尼阿波利斯警方的控制下，意外身亡。根據目擊者拍下的視頻，弗洛伊德去世前，一名當地警察曾用膝蓋跪壓弗洛伊德頸部超過8分鐘。弗洛伊德之死隨後在全美多個州引發廣泛且持續的抗議活動，並迅速演變成暴亂。

據先前報道，在週末的抗議中，蘋果零售店成爲趁火打劫者的頭號目標。

眼看事態失控，特朗普總統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發帖稱：

“我不能對明尼阿波利斯發生的動亂熟視無睹。要麼你們的市長雅各布·弗雷行動起來恢復城市秩序，要麼由我來派遣國民警衛隊解決問題……我已經跟州長通過話，告訴他軍隊隨時待命……敢搶劫，就敢開槍。”

特朗普的爭議帖

Twitter標記了總統的爭議性帖子。但Facebook拒絕採取行動。

上週二，在一次劍拔弩張的在線全體員工視頻會議中，Facebook首席執行官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試圖再次向大家澄清自己做這個決策的理由。他說，自己雖然也強烈認爲帖子內容“令人反感”，但經過團隊分析以及自己的深思熟慮，特朗普的帖子並沒有違反平臺關於煽動暴力言論的政策，並且在諮詢了專家和借鑑歷史後，他發現“‘敢搶劫，就敢開槍’ 這句引用雖明顯涉及激進的治安維護——甚至過度治安維護——但並沒有過往歷史說可以解讀爲向民間支持者發送暗號（“吹狗哨”），煽動他們以暴力維護正義。”

但公司的員工並不這麼認爲，甚至對扎克伯格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無動於衷和固執感到無比失望。

5500多名員工抗議：歷史不會善待我們

據報道，5500多名員工要求扎克伯格對總統的爭議帖子採取行動。

由於目前，Facebook對平臺的帖子採取的措施爲要麼保留或直接刪除，並沒有其他選項。因此，員工們提出，至少可以對爭議性帖子做標記。

儘管扎克伯格隨後也表示，“我知道你們中有很多認爲，我們應該標記總統上週發佈的帖子。我們會重新審覈跟國家使用武力的討論和威脅有關的政策，查看是否有需要修改和改進的地方。除了刪貼/不刪帖之外，我們會尋找潛在的其他方法，來更好地處理違規或部分違規的內容”，但這樣的回應顯然沒能平息員工的憤怒。

根據外媒獲悉的內部文件，5500名參與投票抗議的員工中，大多數人都希望扎克伯格更改平臺政策。他們寫道：“事實檢查和刪除仇恨言論也應該適用於政治人物。在扎克伯格召開虛擬全員大會之前，我們就已經提出了這點要求。”

另外，考慮到公司內部高級管理層有色人種比例偏低，員工們進而質疑扎克伯格是否真的在兌現團隊多元化的承諾。Facebook員工中，非裔美國人員工僅佔4%；而在公司的高級管理層中，非裔美國人僅3%。

馬西尼·威廉姆斯（Maxine Williams）是Facebook的多元化總監，也是在Facebook職位最高的非裔美國人。在公司決定是否刪除特朗普帖子時，威廉姆斯也是唯一一個參與決策流程的非白人員工。

公司內部的留言板還顯示，越來越多員工會懷疑公司與特朗普總統的“關係不正常”。他們不滿公司沒有對總統的帖子採取行動，哪怕帖子內容違反了禁止仇恨言論和煽動暴力的平臺標準；他們更不滿扎克伯格非但拒絕標記或刪除特朗普的帖子反而接受福克斯新聞（保守派媒體）的採訪解釋自己的決策理由。

在Twitter和Snap等社交媒體相繼對特朗普的爭議帖子採取行動後，有員工再次呼籲Facebook的高管重新考慮如何處理特朗普的“敢搶劫就敢開槍”帖子以及包含郵寄選票不實陳述的帖子。

七名負責維護支持Facebook應用運行的React代碼庫的工程師在Twitter上發佈聯合聲明說：“最近，Facebook對煽動暴力的帖子不採取任何行動的決定，忽視了保持我們社區安全的其他選擇。我們要求Facebook領導層馬上採取行動（#TakeAction）。”

瑞恩·弗雷塔斯（Ryan Freitas），根據Twitter介紹，他是News Feed的產品設計總監。他寫道：“馬克在這件事上做錯了。我將竭盡全力改變他的想法。”弗雷塔斯還表示，他已經動員“50多名志同道合的人士”，一起遊說爭取內部改變。

“我想說，眼下的扭曲情形令人十分難受，”一名員工在郵件中告訴記者，“這一切預示着，等到十一月份（大選），暴力升級和發生內亂的可能性極大。如果我們沒能經受住這次考驗，歷史不會善待我們。”

言辭已經無法表達Facebook員工內心的不滿和失望。到目前爲止，至少已有三名員工選擇辭職以示抗議。

提摩西·阿瓦尼接受採訪

提摩西·阿瓦尼：滿口謊言

上週一，Facebook前員工、22歲的提摩西·阿瓦尼（Timothy Aveni）在自己的Facebook頁面宣佈辭職。

阿瓦尼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馬克的不作爲，證明這位36歲的億萬富翁已然放棄自己的重要原則之一：禁止煽動暴力的內容在Facebook平臺上傳播。“馬克總是一遍一遍地告訴我們，平臺對暴力內容零容忍，哪怕這些內容來自美國總統。”

但是，“他在上週五向我們證明，這一切都是謊言，”阿瓦尼在Facebook上寫道。

去年十月，扎克伯格在國會前作證

去年十月，在向國會作證時，扎克伯格曾承諾，他不會容忍任何呼籲暴力的內容。他說：“任何人（包括政治人物），如果發佈任何可能導致或呼籲暴力或可能造成身體傷害的內容……一經發現我們會馬上將其刪除。”

阿瓦尼認爲，特朗普的帖子——“敢搶劫就敢開槍”——涉嫌煽動暴力。他在接受採訪中說：“我認爲（扎克伯格的）不刪帖決定毫無依據。他一定是自己做了這個決定，然後想法設法找理由搪塞，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但這不是處理這件事的正確方式。”

大學期間，阿瓦尼曾到Facebook實習過兩次。畢業後，二話不說，直奔Facebook，擔任全職軟件工程師。

起初，他對自己在Facebook的工作充滿熱情。他說：“我認爲在很多方面，Facebook都是造福世界的真正積極力量。Facebook能夠以令人驚歎的方式互聯全人類，我們每天都在見證Facebook對世界各地的人們帶來真正積極的影響。”

2019年，他加入Facebook之際，公司正面臨一系列信任危機。阿瓦尼說，他能夠理解當時的處境：“Facebook並不完美。也許我不該來這裏，但我願意接受批評。然而，我實在相信，Facebook對這個世界有真正積極的影響，而且我也希望自己成爲其中的一份子。”

但是，漸漸地，阿瓦尼發現Facebook在事實檢查存在很多問題。他說，扎克伯格時不時地屈服於保守派施加的壓力，放棄自己的原則。而上週，Facebook和扎克伯格對特朗普帖子的不作爲，正是促使阿瓦尼決然離開Facebook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說，辭職是一個“極端的選擇”。

“我認爲，對大多數人來說，包括我的很多同事，留在公司努力做正確的事情，纔是正確的選擇。而我只是覺得自己太累了，撐不下去了。”

然而，顯然，做出極端選擇的不只是阿瓦尼一人。

同樣在上週一，另一名Facebook前員工歐文·安德森（Owen Anderson）在Twitter上宣佈辭職。“我很高興宣佈，今天之後，我不再是Facebook的一名員工……我很高興以後再也不用違心地支持我不認同的價值觀和政策。”

安德森的Twitter

匿名辭職員工：爲在這裏工作深感羞愧

上週五，據報道，第三名Facebook前員工選擇用辭職的方式，抗議公司在特朗普帖子一事上的決定。和前兩位辭職的白人員工不同，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前員工表示自己雖不是非裔美國人，但也屬於有色人種羣體。他在WhatsApp的內部小組消息羣宣佈了自己的辭職決定。

“我爲自己在這樣的一家公司工作而深感羞愧，只因出自政客之手，Facebook竟允許這樣極富種族主義色彩的帖子在平臺上大行其道，”這名辭職員工直接向扎克伯格喊話道，“你自家公司的黑人員工要求你做出有意義的回應，但你呢？要麼自我防衛，要麼選擇逃避。你讓我們所有人，那些你公司裏極少數的有色人種，感到失望。你拒絕公開反對針對黑人的暴力，這令人不寒而慄。”

在他的辭職信中，這名前員工喊出了衆多參與抗議的Facebook員工們的心聲：

“我辭職是爲了表示對你和謝麗爾·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的抗議，你們極度缺乏同情心，這一點令人震驚。你們拒絕承認特朗普的種族主義博文不僅是煽動針對黑人的進一步暴力，而且違反了Facebook的社區標準。我爲在這樣的一家公司工作深感慚愧，因爲Facebook向一篇極具種族主義色彩的博文低了頭，僅僅是因爲它出自一名政客之手。”

我覺得，正如目前所有能進行批判性思考的人所認爲的那樣，我生活在一部反烏托邦的小說中，它的情節正一頁一頁地變得越來越黑暗。什麼是正確的選擇（暗示：發出明確警告或撤銷種族主義博文）是顯而易見的，但我卻不得不強調這一點，這真是駭人聽聞。

我在這裏通過已經泄露的會議記錄來援引你的觀點：

事實上，我認爲，這起謀殺案的視頻是通過Facebook來發布的，是因爲我們的服務賦予了人們發言權，這種方式已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我只是想說，我希望人們不要僅僅只是從減輕傷害的角度來看待我們所做的事情的道德影響。當然了，減輕傷害也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中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也不是在忽略這一點，我們就此事花費了大量的資源，成千上萬的人正在爲這一目標而工作，我們每年也要爲此花費數十億美元。

但是，我們也要給予人們一個前所未有的瞭解事件、討論事件的方式，讓痛苦的聲音能夠被聽到。我認爲這也很重要，我想這就是我對所有這些事情的看法。

我們是不是把喬治·弗洛伊德在Facebook上的視頻和特朗普的仇恨言論相提並論了？難道今天的我們是如此的音盲，以至於我們聽不懂言論自由和種族偏見的區別嗎？“不傷害真實世界”不是我們企業的標準嗎？特朗普真的需要一個平臺來發表他的種族主義觀點嗎？你堅持認爲，這“不是”一個使針對黑人的暴力合法化的信號。我引述你的如下觀點以供參考：

因此我們研究了“敢搶劫，就敢開槍”的評論歷史，然後我們發現這無疑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歷史說辭和引用，無論是不是涉及煽動支持者採取暴力行爲。然後我們在研究後認爲，在我閱讀了所有內容和不同人士交流過後，這句引用顯然涉及激進的治安維護——甚至過度治安維護——但並沒有過往歷史說可以解讀爲向民間支持者發送暗號（“吹狗哨”），煽動他們以暴力維護正義。

我們都知道它使用了種族隔離主義者的語言。僅僅因爲你不相信這是一個進一步加劇暴力的信號（請告訴我們你是如何研究這個的？你收集了這一詞彙如何被解釋的相關數據嗎？），你就真的能直視黑人的眼睛，告訴他們不應這樣被理解嗎？在這樣一個充滿危機的政治環境中，在選舉年，針對黑人的暴力已經如此猖獗，你真的要隱藏在Facebook仍然只是一個交流平臺的說法背後嗎？難道它從一開始就沒有試圖改變兩代人的行爲嗎？

沒有什麼，尤其是語言，是永遠中立的。

全美的黑人都被嚇壞了。你自家公司的黑人員工要求你做出有意義的回應，但你呢？要麼自我防衛，要麼選擇逃避。當我看到一位黑人朋友和同事因爲黑人長期的鬥爭而痛苦不堪時，我崩潰了。如果你有機會做出改變（我指的是真正的改變——大聲說出來——而不僅僅是花錢解決問題），你會做些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你讓我們所有人，那些你公司裏極少數的有色人種，感到失望。你拒絕公開反對針對黑人的暴力，這令人不寒而慄。

我不像你那樣善於忽視“我們所做的事情的道德影響”，所以我選擇離開Facebook以示抗議。我不能把我的時間和智力貢獻給領導者如此怯懦的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