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时候,我们以为梦境是真实的;

演员表演的时候,他们以为人物是真实的。

“让自己成为他,与角色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这些都是朱一龙先生常常说到的表演理念,也属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下的“体验式”表演风格。

“没有角色体验就没有艺术,艺术常常产生于情感发生之处。”——《演员的自我修养》

追寻情感发生之处

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愤怒、恳求、悲伤、快乐或失望......?能令观众察觉,并与人物产生共鸣?

一个演员在寻找人物的路程上,实则是在寻求真实情感的发生之处。

以下会从更为通俗的“声台形表”来逐一寻找朱一龙先生表演之中的情感发生。

「声与台」

在诸多朱一龙原音配音的角色当中,我最爱的一段“声”,是属于罗浮生的。

巷子里,罗浮生本不愿放下他最后的自尊心,天婴一口一个“朋友”深深地刺痛了他。他不能自已将天婴按在墙上想要亲吻她,天婴直接把头转开。也许终于做了离开的打算,罗浮生将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说了出来。两人靠的很近,罗浮生的气息随着声音起起落落,这一长串的表白,声音的高低韵律,配合几欲失控又强行压制的情绪。

“我早该从你的生活里出去了”。

那一刻,罗浮生眼里的悲伤险些被垂落的湿发遮住,这仿佛是一首最落寞的告白之曲,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他“唱”得动人心魄。

《许你浮生若梦》饰演罗浮生

说起台词,我个人喜欢生活化而不是戏剧性表演的吐词方式。因此,最初我会觉得齐衡在盛家学堂上的“六国论”稍显高亢,但矛盾的是,我又被齐衡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劝谏折服。

瞧,回过头来,反观齐衡的成长之路,这难道不是朱一龙先生的有意设计?学堂上的翩翩公子未经历世事沧桑与权谋拷打,志存高远,稍显稚气未脱。而朝堂上的言官齐衡,台词铿锵有力,洞察一切之后不世故不圆滑,一身铮铮傲骨尽显文人本色。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饰演 齐衡

这样的表演方式过于符合我脑海中那个时代人物的想象。

称得上名场面的台词还很多。

沈巍的“我伤惯了”,齐衡对母亲说“她想要我?”

还有那段齐衡蹒跚走过的长廊,口中吟诵的“其苦不堪说,其痛难言停,洛河三千星,不独照月明”。如同穿越命运的长河,为了无法抵达的彼岸,尝尽苦楚。

「形与表」

先生很擅长透过颇为细腻的“微表情”,在摄影镜头的“照顾”下,展现人物的内心状态。

谈到微表情,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爱看朱一龙先生饰演沈巍时期的“眼技”。

佩戴面具的黑袍使,在出色的镜头表现下,甚至会用微颤的睫毛与垂眸表露情绪,既符合沈巍极为敏感的性格特质,又展现了他随时在克制压迫本心,这种强大的自控能力。

《镇魂》饰演 沈巍/黑袍使/沈面

沈巍初见时的“一眼万年”,一个眼神便让原著读者品尝到他的万年守候,捕捉到他出乎意料的震惊,一种仿佛经历生死离别、沧海桑田之后,仍印刻在心底最深也最割舍不掉的情感。

《镇魂》饰演 沈巍

朱一龙先生一人分饰三角,能从眼神中投射出不同人物的内核。

《镇魂》饰演 沈面

沈巍与失散多年的弟弟重逢那刻流泪悲悯,同样也是由朱一龙先生饰演的沈面,假装俯首可怜哭泣,抬眼瞬间又变成怨念狠戾。

《镇魂》饰演 黑袍使

沈面冒充哥哥沈巍。只需一个眨眼,观众就能分辨出他是沈巍还是弟弟沈面。

《镇魂》饰演 沈巍/沈面

“眼睛是心灵投射的窗户”,同样,也是演员朱一龙先生,在表演时真情流露的一扇窗。

“眼技”表演极富魅力。对于观众来说,呈现角色外在的画面简直过于好看了些。比如我常常沉迷于沈巍的无敌美貌中不可自拔,因而......偶然忽略了剧情本身。

人物是为剧情服务,这好像是一个矛盾?

可反过来看,如此凄美的沈巍又极符合剧情设置——架空世界中的神一般的人物。他本就属于虚幻世界,又何来真实感一说呢?他本该如此鲜艳,美丽,决绝。

从演员的角度,我深信这绝非是一个强大的优势,反而对朱一龙来说,假如演技稍显抽离与人设不符,那么沈巍只能沦为“纸片人”,也可能被遗忘在2018的那个夏天。

因此,朱一龙先生凭借沈巍一角大肆收获观众芳心的,绝非“声台形表”展现得外在之美这么简单。先生对沈巍角色投入的情感,使得哪怕表面上美到如此不真实的人物,又通过“情”打动了观众。这对喜爱沈巍的观众来说,再难逃脱彻底被折服的命运。

一切都恰到好处,顺理成章。

这种真情实感依托下的微表情,在《丑》的时期,被彻底抛弃。

抛弃完全是被动的,朱一龙先生在采访中也曾无奈地说:

“在小丑妆下,眼睛成了一个大窟窿,你的微表情,你的鱼尾纹,法令纹,这些平时可以帮助你的所有东西都看不见了,所以要借助肢体动作来表演。”

《幻乐之城》唱演 丑

于是,在浓重的小丑妆遮盖了所有脸部表情之后,我看到了丑在舞台上略显夸张的表演动作,舞台下潦倒失意端着酒杯踉踉跄跄。

我看见丑为小女孩表演默剧时的尊重与专注,也看见了丑在巷子中抹花妆容,嘴角显现一抹鲜艳的复仇图腾。

丑竭尽全力痛殴剧院老板之后,我更看见了他发泄澎湃怒意后,为坐在脚下的小女孩弹琴时的款款温柔。

这些富有张力的情绪被释放得淋漓尽致。

幻乐之城对朱一龙此次表演的评价是:

“遮面式唱演,用肢体带动情绪,回归表演最诚挚、最质朴的状态!”

这是百分之一百现场表演,边唱边演,一次成型,无法NG!不知道作为观众朋友的你感受到了朱一龙先生演技的张力和爆发力吗?反正,在看过「丑」之后我曾激动得彻夜未眠。

“舞台上现实的细节的程度,是观众对演员肢体表演真实感信服的程度!”——《演员的自我修养》

富有诗意的真实

《演员的自我修养》中另外有一句对“真实”的阐述:

“并不是每种真实都可以搬到舞台上来。舞台上需要的真实是通过我们的创作虚构出来的富有诗意的真实。”

富有诗意的真实,我在朱一龙先生诠释井然时感受到了。所有看过“天台之吻”的观众,应该对井然亲吻恋人的这段表演深度迷路......

朱一龙先生,或者说剧里的井然,非常沉得住气。先是蠢蠢欲动、逐渐靠近恋人的手,紧张的手指微微透露了他的情绪。接着是满揣着真诚望向女孩的深情凝视,踌躇满志的第一个索吻意外失败后,井然终是不能放弃。他偷偷亲吻了女孩的脸颊,如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饱含纯情又夹杂着诱惑。井然的情愫如同他额边的几缕发丝,荡漾在黑色夜晚的微风中。

《我的真朋友》饰演 井然

此情此景不真实不浪漫么?难道不像是一首最动人的诗篇?观剧的我仿佛听见夜莺在脑中歌唱。

古人云,艺术作品可以使隐蔽的情感飞腾起来,使盲人见形,聋人闻声。“信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矣。”——刘勰,《文心雕龙·夸饰》

“情感就是上帝对一个角色吹的那口气。”——《演技六讲》

在写下这些文字的过程中,我又一次细细品味了朱一龙先生的演技。追寻情感发生处,被丰盈与充沛滋润内心。

然后,这几日我又读到这段采访文字:

「说到演技,我也经历了一个思维方式的转换。原来太专注于所谓的表演技巧,后来我觉得那个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一种束缚。你既然有机会去演戏,有机会生活在那个环境里面,为什么不放松下来,去理解文本,理解它所传达的东西,想办法去体验一次他的人生?把自己松弛下来,不要太苛求于表演这件事情,或者说所有的技巧、节奏,在演的时候放下脑海里面的条条框框,让自己就成为“他”。」——朱一龙《中华儿女》采访

这似乎是一种对“体验式表演风格”的倒述。构建人物的精神世界,摒弃表演技巧或者表演风格的各种条条框框,随心而动,随心出发。

朱一龙先生并不看重自己角色的外部效果,而是聚焦于其内在的、精神的层面。

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话说:“他不爱艺术中的自己,只爱自己心中的艺术。

不设限,不盲从,做永远的自己。

《盗墓笔记之重启:极海听雷》饰演 吴邪

期待早日与吴邪见面❤️

附:「体验式风格、表现主义风格、匠义」

“体验式风格”,“表现主义”风格,“匠义”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中对表演风格的三种定义。

「体验式表演」:演员运用意识技巧来塑造角色的身体,并且通过它的帮助,成功塑造出角色的潜意识的精神生活。——《演员的自我修养》

演员需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假如”,自己演绎的角色是生活中真实存在过的。这个“假如”令他相信并且最大限度的使自己接近成为角色本身。这就是表演的信念感。

再借助“规定情境”:剧本、场景、服化道、对手演员......,寻找到人物。

「表现主义」风格体系中,演员也需得体验角色。只不过,他不会每次都体验。喜怒哀乐,他只体验一次,并记下情感体验下的表演技巧,然后重复。我个人觉得表现主义风格可能更适用于固定的舞台剧目。如果在电影电视媒介中出现,可能会感动你第一次第二次,然后就是每每“似曾相识”。如果没有更多的角色体验,这样的表演技巧哪怕再娴熟也无法唤起心灵的共鸣。

「匠义」就只依赖技巧而忽视体验。他们有一些约定俗成,比如:表达仇恨的时候,就得低声呵斥;表达悲伤时,嗓音中要带有虚假的哭腔......这种表演,也许会很美,但也很容易展现肤浅。更难被成熟的观众所接受。

朱一龙先生曾在「NYTimesTravel新视线」杂志的采访中提到:他一直在追寻一种符合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表演方式。

本文已获原作者授权。(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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