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石油戰之後,歐佩克終於站起來了,一時風頭無二,只不過風光之下也是暗流湧動,通過提高石油價格帶來了收入,卻也爲之後歐佩克陷入近20年的困境埋下隱患。

在網絡上有一個很流行的詞叫“大牌平替”,就是大牌價格太高,可能沒有能力購買,轉而去尋找和大牌有着相似功能和作用的平價替代品。這樣的思想,同樣被應用在石油產業的發展上。由於石油價格的上漲,再加上一個共識就是石油是不可再生資源,總有一天會枯竭,大活人總不能被尿給憋死啊,所以大家開始積極研究尋找能替代石油的新能源。

與此同時,各國還加大力度開展在非歐佩克地區的勘探和開採石油的活動。

隨之而來的就是歐佩克國家的石油市場份額大幅縮水,收入不及巔峯時期的三分之一,許多成員國經濟受到嚴重衝擊。爲了保證油價不至於下跌太多,歐佩克開始實施產量配額制度,即通過集體減產保證油價維持在基本目標,顯然,如果大家都保持低產量,總體上這是一個對大家都有利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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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裏又會產生一個博弈,就是在大家都保證低產量的情況下,如果我偷偷增產了,那麼自然能獲得更多的收益。所以對於任何一個成員國來說,背叛協議,在油價上升時提高產量從而獲得更多的收益都是一個非常誘惑力的選擇。

而如果任何一個國家知道了其他國家已經選擇了提高產量,那麼對於這個國家來說,最好的選擇也是提高產量。所以,這就導致了歐佩克的“限產保價”難以真正發揮作用,其市場份額也從70年代的70%下降到80年代的40%左右。

爲了保住市場份額,歐佩克後期把戰略從“限產保價”改爲“低價擴額”,通過維持較低的石油價格,把生產成本較高的生產者擠出市場,以恢復自己的在石油市場的份額。經此一役,也讓歐佩克各成員國收起了各自的小心思,意識到大家是一個整體,需要步調一致,不能窩裏反。

雖然市場份額恢復了一些,但進入新世紀後,歐佩克的日子也沒有很好過,一邊是隨着石油勘探技術的不斷進步帶來的非歐佩克生產國的產油成本大幅下降,一邊是西非、阿拉斯加、北海等新油田陸續被發現,削弱了歐佩克成員國賴以維持的地域優勢。

此外還記得我們前面提到過的美國頁岩油革命麼,它使美國的石油產量從2011開始上升,美國從石油進口國變成了石油出口國,到2018年時,已經超過歐佩克,成爲世界第一大原油生產國。

這裏我們找到了兩張圖,第一張是美國原油產量走勢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2011年之後,美國的原油產量出現了爆發式增長,且連續三年原油產量增幅超過100萬桶/天,這是連俄羅斯和沙特這兩大超級產油國也未曾做到的,而原油產量暴增的背後勳功章的一大半都是來自於頁岩油產量提升。

後來美國逐步開放了石油出口禁令,直到2015年徹底解除石油出口禁令,美國的原油出口量開始逐年上升。

事實上,在2014年時,美國原油出口量就曾短暫的超過歐佩克,因爲頁岩油生產成本很高,大約在40美元/桶,所以爲了打壓美國的頁岩油,沙特大肆增產,試圖用低價油逼死美國。

這裏再多說一點就是,沙特和美國其實在此前一直是友好的“情人”關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羅斯福曾和沙特當時的國王伊本沙特進行過一個祕密會談,雖然確切內容我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雙方達成了一項公開的祕密協議:即確立“石油換安全”合作模式,美國向沙特購買石油,並提供軍事援助。

作爲回報,沙特將獲得的石油美元收入再投資到美國國債或在美國境內置產。當時沙特靠着龐大的石油資源暴富,引起了旁邊一些臨近大國如伊朗、伊拉克的覬覦,而沙特作風偏軟,又不是他們的對手,因此選擇依靠美國強大的軍事力量顯得尤爲重要。而美國在二戰後爲了繼續維持以美元爲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選擇石油與美元掛鉤,因此要十分依賴中東產油國的配合。

這個合作,40多年來年影響着美沙關係的方方面面,進而影響中東的格局。所以在2019年特朗普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死撐肢解記者的沙特王儲,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條人命又算的了什麼呢?都說沒有物質的愛情是一盤散沙,但只有金錢維繫的愛情也不太牢固,尤其是美國在頁岩油革命之後成爲最大的原油生產國,再加上美國在13年之後頻頻和伊朗接觸,這些都讓沙特覺得不能對美國太過依賴。

再說回沙特想用低價油逼死頁岩油的事,最後的結局是歐佩克這次的價格戰並未成功,因爲頁岩油靠着借債活了下來,而且還活得更好了,而大肆增產卻使得石油價格在2014年從100美元上方大跌,在2016年初跌到了25美元水平。

沙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沒辦法只能拉攏俄羅斯談成了減產協議。你可能要問俄羅斯爲什麼會同意減產,這是因爲俄羅斯和沙特一樣,高度依賴石油天然氣 ,當時石油價格暴跌已經引起了俄羅斯的經濟衰退,使其陷入危機,如果他不坐下來和沙特一起商討減產事宜,將油價重新帶回100美元/桶附近,結果只會更加慘烈。也是在這次談判之後,出現了OPEC+這個概念,意思是以歐佩克老大沙特和俄羅斯爲核心建立一個管理機制。

雖然歐佩克和俄羅斯達成了減產協議,但這樣做的代價是慘痛的,之後沙特與俄羅斯的市場份額不斷下降,美國頁岩油的份額卻一直增長。這也是爲什麼今年歐佩克拉着俄羅斯談再次減產,俄羅斯沒有同意的原因。

因爲如果再次妥協減產,就等於是又把市場份額拱手讓給了美國,俄羅斯認爲如果要減產,那就應該大家坐下來一起談,而不是隻在“歐佩克+”內部談。最後的結果我們在開頭也說過了,沙特王儲發動全面石油戰爭,俄羅斯強勢應對,導致之後紐約原油期貨價格暴跌,歷史上首次轉爲負值這種三殺的局面。

除去外部市場的風雲變幻,和美國俄羅斯的互相博弈角力之外,近些年來,歐佩克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主要是因爲歐佩克各成員國在具體的國情上差別很大,因此其石油生產政策和油價政策就會存在差異。

如沙特、阿聯酋等國石油儲量豐富,人口少收入又很多,它們就會擔心油價過高會影響世界政治穩定,加速進口國尋求能源轉換的步伐,因此主張溫和油價。

而像伊朗、伊拉克等國,人口多,經濟欠發達,急需提高油價來增加經濟收入,自己肚子都喫不飽了,也不想去關心市場秩序的問題,因此常常反對或暗中違背歐佩克的減產配額計劃。

利益無法協調自然就引起了成員國之間的矛盾加劇。去年1月,卡塔爾宣佈退出歐佩克,這其中的愛恨情仇、利益糾葛我們就不多說了,總之是等於在歐佩克背後默默放了一隻冷箭,打了歐佩克老大沙特一巴掌,讓本就不太牢固的成員關係又多了一塊裂縫。

歷史上,油價的每次動盪都伴隨着地緣政治的巨大變化,許多國家將自己的命運維繫在了石油身上。但其實這樣的維繫是很脆弱的,在過去的十多年裏,我們可以看到,可再生清潔能源在飛快進步中,風能和太陽能電力的生產和存儲成本也一直在快速下降。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長期的高油價以及爲了維持這種壟斷價格而人爲發動的每一次“石油危機”都在進一步刺激上述能源技術的變革。而在今年的疫情影響下,經濟下滑油價暴跌,也許會催生新一輪的全球能源洗牌,石油在世界經濟中的重要性可能會降低,歐佩克所領導的中東在大國地緣政治角力中的地位可能會出現顯著變化,這片地區的局勢或許將會變得更加微妙和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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