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深夜11点后,准备入睡的老公,忽然喊着腰疼。

这疼痛来太猛烈,他嚷着要打120,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找了支药膏给他涂了涂。哪知,他开始受不了了,汗像一瞬间就遍布全身似的,开始吐,开始蜷曲。

救护车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来的迟,医护人员叮嘱我带好医保本等东西。可是,离家最近的医院是没有床位的,只能舍近求远,去另一家医院。

“家属”在医院里就意味着奔跑,从诊室门口到挂号收费处,再到药房,然后就是CT室。偏偏CT室还在另一个楼层,也许是因为救护车送过来的,有一位师傅帮忙楼上楼下推车子。要不然,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该会多无助,那一刻,心里满是感恩。

打了止痛针,并没有大碍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昏昏欲睡,一阵折腾以后,已是下半夜了,所谓的病床真的只是床,连个被子都没有,更别提房间了。我们就在走道里一边输液,一边观察,旁边左右已经各躺着两个病人。

输液的时候,因为来得匆忙,也没有经验,未曾带个被子或毛毯。夜深了,他觉得冷。我只好回家取毛毯。

幸运的是,出了医院门,网约的出租车是一位女司机。路途很近,只是起步价。我央她等我一会,毕竟我还要回来。她同意了,我奔进小区,长长的路,高高的楼梯。进家门,一阵稀里哗啦,抱着东西又赶下楼。孩子房间静静的,也许是熟睡了。

坐进出租车,我就一阵冷汗,紧接着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把头抵在车窗上,一阵天旋地转的欲吐感。

车里没有开灯,但女司机大约看出了我的不适,问我要不要开窗。在这奔跑的夜里,我特别想家。当年为了一家人团聚,带着孩子来到老公打工的城市。但这样的时候,家里的孩子,医院里的老公,出租车里焦急的我,三处孤独,无依无靠。也许,这就是很多人故土难离的原因吧!

02

输完液,已经三点。护士问我们回去吗?想着已经这么晚了,再打车回家也是折腾,不如在这等到天亮,再让医生看看。医生嘱咐我,若痛了就去诊室找他。如果,如果我知道后面的事情,我宁愿再折腾回家,早上再来,而不是在这里看人生的悲剧。

我以为,输完液,我就可以坐在椅子上眯瞪一会。可是,南面苍老的声音仍然时不时响起,含糊得也听不清说的什么,间或有一个响亮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呵斥他、制止他。

最北边床躺的是一个老妇人,侧面可以看见她高高的眉骨、高高的颧骨,鼻中两根吸氧管,床畔一台监护仪。

我总疑心她在打呼噜,但好像又是北二床的,这静静的走廊,一侧病床,躺着的都在熟睡里。醒着的一侧是看护的家属,人到中年,猝不及防地经历一场,身处急诊大楼,满目的苍凉。医院里,病着的人是身体痛,身体累,而看护的家属却是身累心更累。那种焦急、担心、无助、痛苦,折磨得人难以入睡。

我闭上双眼,准备不再胡思乱想,好好养养神。只见一个医生走来,一个小护士来了又走了,然后又出现了,她的白大褂外面罩了一件一次性外衣,又推来了一台仪器。接着又来了一个医生。

我心里一冷,向北床看去。只见她们换了仪器测了测,接着小护士就非常熟练地把许多管子拿掉。看护的两个男人,一个去摸手腕,一个去摸脚。“脚上好像还有脉息!”其中一个轻声说,医生摇摇头走开了。小护士随手把旁边的屏风拉过来,两张屏风,算是一个隔断的空间。

护士叮嘱了一句,两个男人便忙碌起来。一个端水,一个给她擦身体。擦身体的男人一边不停地絮叨着,偶尔听见他似有似无的抽噎声,毛巾在盆子里拧水的声音却响亮又孤独,一走廊看护的人全醒着,没有人说话,全都无声无息地,面上却没有一丝波动。此刻,正是凌晨三点半。

03

另一个男人就走来走去打水,然后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说的一堆方言,我听不明白,偏偏听懂了“走了!”两字。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也极为酸楚,第一次目睹一人生命的消失。

这场更衣的仪式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五点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哀哀地边哭边念叨。小护士催着问:“好了吗?”她答:“我们还要等一会!”生命的离开,需要一场场隆重的告别。

六点多。又来了两个年轻人,此刻,整个走道挤满了人。都围着那走了的老太太,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了。正如她临走时,什么也没说一样。

窗外,天还是那样高远,东方熹微,好像下一刻太阳就要跳出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是,有的人,就留在了这身后的夜。那些曾经与他或她有关的日子,都远去了。

夜晚的病痛折磨,仿佛并未走远;而这晨光的变化里,又明明有了新鲜的味道。晨昏之间,梦一样的过程,可一些悲伤剧痛总是要承受的,一些看似无痕的所在,恰恰深入了骨髓,刻在心上,难以忘却,不能释怀。

而我们,在每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感受时间流逝、人间冷暖,已是一种幸福!

相比那些留在暗夜里的人,留在昨日的人,活着就是一种幸福,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呢?从此刻起,一切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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