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繡春囊”到“賈環詩”，大觀園小事背後藏着多少宮斗大戲

幾百年前的曹雪芹用《紅樓夢》爲我們描述了"大觀園"這樣一個"人間天堂"，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少爺千金在裏面過着雍容華貴、超凡脫俗的神仙般的日子。但是，歡樂無比的表現之下，小說的主人翁們卻並未擁有神仙的極樂，反而，園中之人非但不比平民人家過得快樂，而且人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以至於"煙花散盡"之後，大觀園中人竟沒有一人得以喜劇收場。真是人間無淨土，大觀園儼然成了大悲園。

一團和氣的賈府

世界上本無空中花園，無論多麼華麗的亭臺樓閣都脫離不了它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大觀園是人文集萃的地方，當然就更不能免俗。有人就有人際關係，有人際關係就有爾虞我詐的爭鬥，在大觀園這樣一個"精英"薈萃之地，其宮斗的劇烈程度其實比外界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這些宮鬥場面被華麗的外表包裝得比較好罷了。

一、心直口快的探春捅破"窗戶紙"

"才自清明志自高"的探春小姐，在抄檢大觀園事件發生後，曾憤然說道："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象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喫了我，我喫了你！"探春這番氣話，字雖不多，卻淋漓盡致地描繪了賈府主子們內部的重重矛盾，形象地反映了他們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相互關係。

賈探春

大觀園上下不是花團錦簇、一團和氣嗎？心直口快的賈探春纔不顧那麼多，一語道破"天機"，賈府上下的宮鬥實際上到了"你喫我，我喫你"的慘烈程度。探春的話是否可信，當然可信！因爲這個人的判詞不簡單——"才自清明志自高"，有才、有明、有志！評價不可謂不高，金陵十二釵中堪居第一。並且，賈探春是在王熙鳳之後接掌大權的人物，賈府上下什麼樣的事情她不知道，不明白。這樣人物說的話還不可信，還能信誰？！

二、賈府內政的機構性矛盾

有心的讀者都會發現一個怪現象，賈赦是榮國府長房，爵位和官職都高於其弟賈政，但賈府內政的管理大權卻掌握在賈政的家屬王夫人手上，封建禮教盛行的時代，這是個天大的怪事。爲什麼會這樣，曹雪芹先生沒有解釋，有一種觀點筆者比較認同，王夫人和王熙鳳代表的是孃家王家的勢力，賈史王薛同榮同衰，這是一種政治考量。但這就爲大觀園的內政埋下了結構性矛盾。

王家掌權

賈府中以賈政、王夫人爲首，包括王熙鳳在內的掌權者，與以賈赦、邢夫人爲首，包括趙姨娘在內的落權者，勢必就內政大權展開鬥爭。賈赦和邢夫人不甘心大權旁落，耿耿於懷，抱怨賈母偏心，並伺機奪權，處處給王氏姑侄製造麻煩。而王夫人、王熙鳳則仗着孃家的權勢，靠着賈母這個後臺，根本不把賈赦夫婦放在眼裏，並處處給以排斥打擊。因此，賈府中這種爭奪權勢的爭鬥持續不斷，有時候還特別尖銳。

三、"繡春囊"發端，引起了抄檢大觀園的軒然大波

"繡春囊"是香囊的一種，上面繡的花紋一般都是春宮圖之類，算是古代成年人之間的用品。邢夫人在大觀園發現了"繡春囊"這樣的淫邪之物，便以爲抓住了進攻把柄，打發人送給了王夫人，存心"將"她們的"軍"，以動搖其掌權地位。王夫人與鳳姐明白邢夫人來者不善，於是決定連夜抄檢大觀園以"肅綱整紀"，以示大公無私、絕不包庇，維護自己的權力地位。

王夫人

在抄檢之前，王夫人、邢夫人兩方各自摩拳擦掌、調兵遣將，王夫人派周瑞家的等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在園內"暗暗訪察"。邢夫人則派自己的"得力心腹"王善保家的出面活動。在抄檢過程中，王、邢兩派擺出了"烏眼雞"決鬥的架式，找準對方薄弱環節狠命地檢查，都把重點放在屬於對方的姑娘、丫環身上，企圖抓住"罪證"，然後置對方於死地。

王善保家的狐假虎威，大打出手。抄檢的結果，發現"繡春囊"事件偏偏發生在她外甥女司棋身上。聰明的王熙鳳立即變防守爲進攻，她"抿着嘴兒嘻嘻的笑"，並且冷言冷語地奚落一番。搞得王善保家"又氣又臊"，"只恨無地縫兒可鑽"。邢夫人點起火來原要燒別人，結果反而燒到了自己身上。

邢夫人

抄檢大觀園是王、邢兩方矛盾尖銳化的顯著標志。這場風波的平息並不等於爭鬥的結束，而只是暫時的潛伏，並醞釀着更爲尖銳複雜的鬥爭。

四、妄圖渾水摸魚的賈環

在賈府主子中除了爭奪家政大權的鬥爭以外，還有趙姨娘及賈環爭奪傢俬繼承權的鬥爭。賈環也是賈政的兒子，但其母親趙姨娘在生他之前不過是一個丫鬟，地位相當低。所以賈環不僅是庶出，還是低賤的庶出，地位根本不可能跟賈寶玉相提並論。但是在賈府"內亂"漸起的背景之下，賈環和他的母親不禁產生了"貪天之念"。

趙姨娘

趙姨娘平時受到王夫人和王熙鳳的歧視，當然是不甘心的，她爲了改變自己的無權地位，爬上掌權的寶座，玩弄了許多手腕。她把賈寶玉看做眼中釘，因爲他是賈府的當然繼承人，如果把他除掉了，賈環就可取而代之，這將是對王氏姑侄的最大打擊。因此，她不斷地在賈政面前說寶玉的壞話，蓄意激起賈政對寶玉的更大不滿，妄圖借賈政的手達到摧殘寶玉的目的。

賈環積極配合，不僅"故作失手"，將一盞油汪汪的蠟燭推到了寶玉臉上，而且在賈政盛怒之下，添油加醬地污衊寶玉，說他"強姦"金釧，導致了寶玉慘遭毒打。這些陷害在趙姨娘看來，還沒有消除心頭之恨，也沒有達到預定目的，於是，她又暗中買通馬道婆，企圖藉助於馬道婆的魘魔法術害死寶玉和鳳姐。這充分表現了趙姨娘對王氏姑侄的仇恨心理和勢不兩立的態度。

賈環

五、反王派"同流合污"

雖然各有所圖，但是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因爲他們的目標都是扳倒王夫人一系，所以賈赦、邢夫人和趙氏母子這兩個"反王派"結成了"同盟"。大觀園內的宮鬥進行白熱化階段。

《紅樓夢》第七十五回，賈赦當着賈母、賈政以及賈府一家人的面，故意連聲讚揚賈環的詩做得好，"甚是有氣骨"，"吩咐人去取自己的許多玩物來賞賜與他"，"又拍着賈環的腦袋"說："以後就這樣做去，這世襲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襲了。"

賈赦

前面的誇獎雖然有些突兀，但從長輩對晚輩的鼓勵角度來說，倒也平常。但是後面這句就十分驚世駭俗了！什麼叫"世襲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襲了"？

對大觀園稍微瞭解一些的人都知道，這是多麼驚悚的一句話。且不論賈寶玉的傳奇出生、在賈母心中的地位，單就論資排輩來講，賈府這世襲的爵位怎麼也輪不到賈環吧！賈環的前面至少還有賈漣、賈寶玉。況且，賈漣還是賈赦的親生兒子，賈赦這個親爹怎麼會把世襲的爵位轉讓他人？此外，從《紅樓夢》前後文字來看，無論人品還是才學，這個賈環都是末流。把世襲的爵位給他？這個賈赦不是腦子壞了，就是別有用心！

本來，這"世襲的前程"在賈母等人的眼中應該是歸於嫡子賈寶玉的，而賈赦卻偏偏把被王夫人等罵爲"黑心種子"的庶子賈環抬了出來與寶玉相抗衡，其目的只有一個——慫恿、鼓勵趙氏母子去作這種鬥爭。當然，賈赦、邢夫人的這種支持，不過利用趙氏母子爲自己大房的利益火中取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