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六七

千里江山圖

“天子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爲之耳。”

這句話是五代十國軍人的心裏寫照，沒什麼忠貞、仁義，只有強權。

皇帝絕對不是老天決定的，是拳頭大決定的！

說這話的人叫安重榮。

01

五代叫做城頭變幻大五旗，三年五年換個皇帝，那是家常便飯。

朱溫滅了大唐；

河東節度使李存勖繼承父親李克用遺志，滅梁稱帝，國號依舊爲“唐”。

沒多久又被李克用義子李嗣源替代；

李嗣源的皇位再被義子李從珂搶；

雖然國號一直是唐，但李嗣源、李存勖、李從珂沒有半毛錢血緣關係，都是手上有兵，搶過皇位來就是真龍天子。

李從珂的帝位，本來就不是很正統。

當時首都在汴梁，鎮守河東的叫石敬塘，北拒契丹，南臨中原，是非常重要的軍事要地。

石敬塘是李嗣源的女婿，軍中威望非常高，李從珂很堤防他。

有一回，李從珂宴請義姐（石敬塘的妻子）。

義姐告退時，醉熏熏的李從珂笑道：“是不是急着回去和石郎商量造反的事啊？”

石敬塘更加害怕了。

李從珂召石郎進京，老石知道這一回進京只怕有去無回，於是起兵造反，聲討李從珂種種劣跡，公開對抗。

派人到各地去遊說，勸大家加入自己的公司，重新發牌，開創新局面。

時爲振武巡邊指揮使的安重榮，也收到他的邀請信。

實力來說，石敬塘不及李從珂，安重榮的老母親勸他殺了石敬塘的使者。

只是老母親沒明白安重榮的心思。

02

“由神明決斷吧！”安重榮對母親說。

讓人在一百步立了個靶子，祈禱道：“如果石將軍能當皇帝，讓我一箭中的。”

嗖得一箭，正中靶心。

再立一個靶，也一百步，祝詞：如果我能當節度使，還射得中。

再一箭，又中靶心。

母親沒話說，隨你吧。

於是安重榮率千餘騎兵，馳往太原，加入了石敬塘的陣營。

唐軍大兵壓境，果然石敬塘頂不住。

原來老石早有主意，派人向契丹求援，願意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每年送三十萬金帛，稱契丹皇帝爲父親，請契丹發兵援助。

契丹人大喜，皇帝耶律德光親率幾十萬大軍南下，唐軍料不着碰到勁敵，被打得大敗。

石敬塘反攻後唐，一舉消滅李從珂，建國——晉。

而安重榮成爲龍從之士，授職爲成德軍節度使，掌管河北一帶的軍政大權。

這個武夫，一着押寶成功，全盤皆活。

03

他本來是普通一兵，力氣大，箭術精，憑着投機，短短几年內，坐火箭升遷，當上了一鎮節度使。大權在手，格外驕橫，特別放肆跋扈。

但他並不只是粗暴的軍人，特別留心治理百姓事務，行政民事業務也很精熟，算是粗有文武的人才。

不然也講不出：兵強馬壯者爲天子這樣的話來。

安重榮精明幹練，處市決斷，作爲一個武夫，留意致道，勤於政務，每遇訴訟案件，親臨大堂明辯曲直，依法裁決。至於百姓徭役、課稅、倉庫耗羨等大事，他更是書必躬親。

說個有趣的小故事：

父母告兒子忤逆，安長官親自審理。

粗人也有粗人的方式，他令兒子跪在大堂，直接撥出劍丟地上，對父親說：你自己殺了他。

父親拿着劍抖着手哭了，下不了手。

他老婆搶過劍來罵老公：沒用的東西！

上前就要砍兒子，讓安重榮喝住。

一問，原來是後媽。

老安當場發威：“滾出去！”

女人嚇得踉蹌而出，到門口，老安一箭把她射死。

命令父子和好，一起回去。

大家都叫判的好。

04

石敬塘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中原因此長期處於北方遊牧民族鐵騎的威脅之下。

成德軍在河北，契丹的使者每到南方來，都要經過此地。

安重榮接見他們，“箕踞謾罵”——坐着兩腿伸直叉開，形式簸箕，特別輕謾。

使者略有不滿，抓起來，打板子，關黑屋，有時就殺了。

契丹人非常惱火，責令石敬塘處理。

石敬塘沒有太好的辦法，只有勸安重榮不要惹事。

老安更加得意，上書表示：十六州的人民都心向祖國，民心天道都在我們這邊。

同時北方的吐谷渾、突厥等胡人，都受不了契丹人的壓迫，願意歸順我大晉。

咱們應該趁這個機會，奪取十六州。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把文書發給朝中大臣和各鎮節度使，一副正義在手的樣子。

同時收留了很多吐谷渾等部落，一時河北兵強馬壯，石敬塘奈何不了他。安重榮成爲反抗契丹的急先鋒。

05

後晉高祖天福六年（941），鎮守襄陽的節度使安重進起兵反晉。

安重榮也立即起兵，直取重鎮鄴城，想來個南北夾擊，再賭一次大的。

也許一不小心，我安重榮也當上皇帝。

石敬塘能當上皇帝，可不是喫素的，見安重榮真的動手，也隨即佈置兵力。

大將高行周討伐襄陽安重進，劉知遠威逼利誘，把安重榮手下的吐谷渾等胡騎遷到太原，先砍掉了安重榮的一條臂膀。

石敬塘親自到鄴城，連下十道詔書給安重榮：我是迫於形勢，不得不屈服於契丹。以一個國家的實力，尚且抵禦不了北方，何況你一個鎮的兵力，能成什麼氣候？希望你迷途知返，不要後悔。

安重榮顧不了這些了，但他並非真的要與契丹不共戴天，偷偷地派人向契丹幽州留守聯絡。

契丹人鬼機靈，倆不相幫，讓他們自己內鬥，到時再來收拾局面，又是一個大豐收。

後晉大將杜重威率大軍擋住了安重榮的去路。

那時蝗災厲害，饑民遍野。

安重榮驅逐饑民在前，軍隊在後，浩浩蕩蕩開進，聲稱要到鄴城見石敬塘。

兩軍相遇於宗城西南，大戰爆發。

06

安重榮佈下偃月陣，陣型如新月，中軍位於月牙內凹底部，步兵爲主。

左右騎兵前突，陣營穩固，互相呼應。

杜重威發起進攻，幾次衝鋒，安重榮不動如山，晉軍無功。

杜重威很着急，眼看這個陣營真不好打，打算先後撤再說。

部將王重胤說：“兩軍交戰，先退的一方非常危險。請將軍分兵攻打左右兩翼敵軍，我願意率精騎兵直攻敵人中軍。”

晉軍按此計再次發動進攻。

王重胤的戰術奏效，一陣猛攻，安重榮的偃月陣略有動搖。

雙方拼命廝殺，戰況膠着，勝負難分。

關鍵時刻，又是內部出問題。

安重榮部將趙彥之負責右翼。

當年他投靠安重榮，老安表面上對他很優待，真的上陣，給的官職又小，趙彥之懷恨在心，

石敬塘會背叛後唐，安重榮就會背叛石敬塘，趙彥之一樣也會背叛安重榮。

五代的軍人，有奶便是娘似乎是標配。

眼看陣營鬆動，趙彥之立即率軍，卷甲策馬，就在陣上投降。

但他也沒有好結果，杜重威的軍隊也是一羣狼，看到趙彥之部居然鎧甲馬鞍上鑲着白銀，二話不說，對着這些放下武器的人一通砍殺，屠戮乾淨，分了白銀。

偃月陣崩潰了，安重榮大敗。

大部隊被殲滅，自己率十幾騎跑回鎮州。

晉軍隨即進兵，包圍了鎮州，安重榮的手下開了城門。

杜重威進城，立即殺掉開門的，宣稱是自己的功勞，殺了二萬多軍民，捉住安重榮，斬首。

腦袋被送到鄴城石敬塘手上，石敬塘讓人刷上油漆，用盒子裝好，送給了契丹人。

宋太祖要杯酒釋兵權，抑制武人，重用文人，或許有多少關係。

因爲他太瞭解五代十國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