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0日,鮑賢倫第六次個展“大塊文章”綻放上海。

黑白之間,天地淋漓。

中華藝術宮碩大深邃的時空通道中,觀衆齊湧,昂頭,環繞,目對,踱步,260件作品構築的雄渾天地文風陣陣,“漢地廣大”、“筆寄文心”、“隸變探微”、“丹崖墨痕”、“陶寫餘歡”五大部分陸續展現,或天地萬物,或光陰百代,皆爲浮生若寄耳。置身展廳,文辭爾雅,古意盎然,頗有高可眺、邃可隱、芳可採之古樸豪氣。

2020年6月20日 鮑賢倫第六次個展“大塊文章”開幕現場

“大塊文章”展廳現場

“大塊文章”展廳內景

其實,自知天命之際始辦個展、厚積薄發之力驟然點燃藝界後,鮑賢倫不同截面的間隔亮相總會帶來不凡影響,書壇藝界皆期待其“下一次”的“非凡”亮相。“大塊文章”可謂不負衆望,更引期翼:其將鮑氏書風推至全新轉軌節點,簡碑齊發,剛柔並濟。書者舍常用廟堂而擇摩崖,取更粗獷雄強、簡潔古質之貌,終樹泱泱新時代之正大氣象。

開幕式上,鮑賢倫專從展品中挑出《唐太宗王羲之傳論》和《趙孟紀舊詩》兩件精品,捐贈中華藝術宮爲永久收藏 (圖爲沈捷向鮑賢倫頒發收藏證書)

海上縱碑

1975年,20週歲的鮑賢倫倚在上海人民公園的欄杆上,眼眺遠方,身板消瘦但眼神無畏。微風飄蕩中,青春無懼的意氣風發與前途未知之焦慮共存。

是年底,他離開繁華魔都,奔赴遙遠貴州。

自滬至黔,雖環境有變,但得遇名師,亦是大幸。在中國書法理論界“常青樹”姜澄清的悉心指導下,隨徐伯清習書多年的鮑賢倫多涉書史、書論,姜師散淡之名士襟懷更在潛意識中默化着求知若渴的年輕人。因而,鮑賢倫習藝之際,亦重養德。如自2010年至今,每年都會個人捐資30萬元設立協會年度獎,獎勵書法、書學成績優秀的會員。

空山新雨,品性唯優。貴州大學畢業後,鮑賢倫落地浙江,入文博系統,至今,他還惦念着浙江省文化廳宿舍樓裏那個單間小書房,也曾率團赴巴黎參加第三十五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見證西湖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成功,任浙江省文物局長後,又常考察良渚遺址…這些文博系統的工作經歷使其逐漸積累起別人難以企及的宏大歷史視野,成爲其書法風貌重要的醇厚背書。

由此,鮑賢倫很早便明白,從事藝術是要喫大苦的,所以一生不怕喫苦:“書法給了我人生很大的機遇,使我的人生可以稍稍擺脫一些瑣碎和困惑。如果沒有書法,我都不曉得這一生該如何安頓,它其實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2019年初,學生何國門將巨幛《歸去來兮辭》原大摹刻於新昌石門坑村崖壁上。“當時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鮑賢倫看來,藝術振興鄉村是件特別實事求是的事,社會學和藝術層面皆意義深刻,“這件事情做成了,一是中國文化的弘揚,二是一種藝術風格的張揚,三是爲家鄉服務。”

刀痕筆韻,金石永年。一瞬之興,千古佳談。但他依然期待突破。

對上海,鮑賢倫有一種從心底超越功利的訴求。因爲這裏,是他的家鄉,曾爲理想呼嘯而去,如今又呼嘯而歸。滬上二十年,隱藏着他最深邃的人間情誼。

人生大於藝術,道義重於筆墨。

“大塊文章”已開,斂簡縱碑,進階之行,等您來閱。

少年心氣

“漢地廣大”開篇,只含兩件作品:漢史游《急就章終篇》和《良渚頌》,卻已足夠。兩篇鉅製(20米長、5米高)分立入口兩面大展牆,左右兩側,一古一今,呼應且相對,觀者湧入,皆需昂頭看。

前者爲260件展品中尺寸最大者,正文不過63個字,全文辭藻質樸,關懷憫人,如“中國安寧,百姓承德,陰陽和平…”等內容對照今時疫情籠罩的地球,似有更深大愛。“所以好的文章,包羅萬象。”鮑賢倫深有感觸。每字字徑1米左右,由7張5米高2米寬的巨幅宣紙組成,文後還附200餘字跋。字與字之間的交錯咬合靈動卻渾然,看似拙純,實則精心,故渾樸沉雄,吞吐虹霓。

這件作品,創作於疫情發生之前。書者對中華民族精神的頌揚和對社會生活與美好未來的祈願,以及對長三角江南文化的追根溯源實早埋心底。既有歷史文脈,也爲時代頌歌。藉此,文和筆亦順暢結合,更樹獨到之正能量文化形象。“這樣的努力我以前做得不夠。”鮑賢倫自悟。然自我突破,歷來是人生最爲艱難的命題之一。

《良渚頌》,則是全場唯一件現代文本。2019年,良渚古城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中華文明五千多年曆史得到實證,鮑賢倫從事文物工作十九年,與良渚淵源深厚,《良渚頌》的作者-北大考古教授嚴文明先生和他亦有工作往來,此長篇寫下,加上跋文,便成爲一件非常當代但歷史觀又很深厚的作品。

震撼人心後,“筆寄文心”恰時療愈,以精湛書藝呈現歷代文章之美,傳統之庚續延綿給予觀者脈脈溫情。“隸變探微”信息龐大,細節甚多,因這部分展現的是藝術家隸書藝術探索的脈絡軌跡與最新創作創新成果,尤其是部分作者歷年具有藝術風格嬗變標誌意義的代表性作品,反映了其在書法傳承創新方面的思考與實踐,有一定的樣本意義。

六年前,鮑賢倫在中國美術館展覽期間的主題作品《歸去來兮辭》事後被製作成摩崖石刻,成爲傳播書法、建設美麗鄉村一項影響深廣的文化事件。“丹崖墨痕”部分便以情景再現與局部摹拓題跋形式還原了這件摩崖書法。身爲書者,己作被摹刻石上是人生大幸,而不同載體上的書寫則是主動求新。

“陶寫餘歡”展現的便是這種“自覺”。多數人一生,總是在這樣或者那樣的循環中度過,但鮑賢倫不想餘生躺在秦簡上覆制,更不願只擅於紙間騰挪。離開熟悉陣地,自會有壓力,但因此纔會更有想象力。

因拓片本身不平整,寫時會不自覺地放棄簡牘書寫的套路,陶器表面粗糙近似石頭,邊緣又不齊整,又逼迫拋卻書齋裏的揮灑從容,卻意外開啓遙古隸書時代匠人寫書狀態的神遊與暢想。因此,寫完這批作品後,鮑賢倫發現自己又開始興奮:“我原來比較謹慎,覺得藝術創作就是藝術創作,我的經驗裏面沒有玩,其實還是狹隘了,要稍微稍微打開一點。所以,這次其實有很多新鮮的東西,有很多突破,也有很多偶然天成。”

生命書寫

氣象正大,庚續綿延。鮑賢倫的筆下,既鏈着千年歷史,亦載着人間清歡。半個多世紀的心緒凝結和對父老鄉親的深情眷顧,瑰偉文明的無限景仰與非凡時代的感遇之思,皆融入這一筆一劃的黑白宇宙。

與前五次相較,“大塊文章”更宏大、厚重,亦愈亙古。

宏大,先在於場地。中華藝術宮原爲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館,不僅是上海重要地標之一,內部空間更異於常規美術館,開間、層高與進深等對藝術家而言都是極大挑戰。但鮑賢倫恰順勢而爲,且巧運格局,充分發空間獨到氣勢,更乘勢而上,每件大作均先量好尺寸,後量身創作,終得神韻。其次,便是大作之能量,它們簇擁且相合,鏈接成多維的強大運勢。

厚重,乃作品多:260件展品是迄今爲止展品數量最多者;品類豐:既有紙上作品,還包括拓片與陶器上的書寫;鏈條長:既有新作,亦含階段性代表作,成爲人們理解乃至學習之難得場所。

亙古,則得力於摩崖碑簡之內蘊。五十首辦個展,隨即轟動藝壇,鮑賢倫卻因此被標籤化,“其實我一再強調自己是簡碑兩手抓。這次,我不得不把秦簡收斂起來,把碑放大。”在他眼裏,簡與碑,一個是血肉,一個是骨骼,書寫性的簡有血液流暢,但體格還需碑撐起來:“碑分爲漢碑與摩崖,我取摩崖,因爲更亙古,所以這次形式感上和以前不一樣,會有噴薄而出的古意,渾然凝重,但少年心氣猶在。”

此外,細節亦豐富。如書者對版本的重視。“上古經典流傳至今版本很多,我們一定要溯源,找到最早最優的篇章與版本,彰顯經典之範。如《泰山刻石銘》,我寫好全文後特意附上一段跋文,註明此本“據《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華書局二十四史點校本)”。鮑賢倫極重典範,因爲在他看來,書法是藝術的,書法是文化的,書法更是生命的。“書寫是一種生命的體驗。”

以書修身,憫懷天下。鮑賢倫正以無盡的個體體驗,向崇高的中華文明致敬。

注:文中圖片大部分由浙江美術館提供,部分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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