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大唐的诗坛,杜甫是个不得不提的人物!杜甫年轻的时候跑到京城长安踊跃参加朝廷的考试,企图到体制内谋个职位,既为国家出力,也能实现个人价值。结果那一届考生无一录取,主考官是宰相李林甫,他对唐玄宗说“这次考试剃了个光头,说明大唐繁荣太平,野无遗贤。真正的人才早被朝廷给吸收到了,值得庆贺,恭喜陛下了。”唐玄宗听了颇感欣慰,这下杜甫他们可苦了,他出身名门,是大诗人“杜审言”的孙子,杜审言在武则天的时期就当官,自认为诗文天下第一,没人放在眼里。杜甫的文学成就和自命不凡,那都远胜他爷爷,他爷爷还能坐在庙堂里面,杜甫就只能站在街上。

杜甫仕途碰壁

可悲的是杜家的人虽然都有学问,但不善理财。到了杜甫这一代人,早已经是家道中落,杜甫找人凑的盘缠,从河南巩县老家啃着干粮,跑到了长安求发展。一路上踌躇满志,志在必得,金榜题名,舍我其谁,而且考试的状态也很好,就等着发榜扶摇直上了。结果他却名落孙山,怎么会这样呢?本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岂料马失前蹄了,恰似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不能衣锦还乡,自然也还不了债了,只好留在首都当“西漂”。

他恨死李林甫了,简直就是奸贼当道,没有好人走的路啊,多年之后终于盼来了李林甫的死,李林甫的死敌杨国忠上台了。杜甫曾幻想着云开日出,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他依然在泥潭里面行军,境遇一点都没有改变,他不恨了,也恨不起来了。只有无奈,杜甫处在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体制内。李林甫和杨国忠只是体制的代表,是一种符号和现象,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只要当上了这个代表,不管周吴郑王,只能是劣币当中的佼佼者。这个局天然存在,不是某个人刻意设计的,杜甫的遭遇和才华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台上的人根本不在乎杜甫有没有文化或者是能力,这要是能人太多了,李林甫和杨国忠还不放心呢。

杜甫的郁郁不得志

从此他的诗风也逐渐由奋发到沉郁,从大开大合到平静如水。杜家有创作诗词的本事,但是没有买卖专营的头脑,更没有攀亲交友、依附权贵的基因,杜家发展几十年,局面倒是越做越小了,越来越萧条。杜甫沾不到祖上的光,杜审言得势的时候,目中无人,得罪了同僚。虽然精通诗文,却不精通建立人脉关系,搞一个官二代、官三代的圈子,杜甫进不到如今的圈子,人走茶凉,何况杜审言死了多年了,杨国忠未必知道他是谁,特殊才能抵不过特殊的后台,杜甫的才华反倒成了他的累赘了。

既然是西漂,那就得干西漂的事儿。生存的第一位就必须是舔着脸去接活,要么当泥水匠,要么就去赶大车,都干不了,你只能拿文化去歌颂,权贵的门难进呀,难进也得进,不然就得饿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想想李白、白居易那都是西漂,怎么境遇都比杜甫要好很多?李白进京,唐明皇在大明宫降阶相迎,高力士脱靴子,杨国忠磨墨。当李白离开的时候,皇帝还赏赐了几百万,李白炫富,带了潦倒的杜甫吃了一路花酒,杜甫一生总算是在宝马车里笑了这么一回,因此他和李白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杜甫死后两年,白居易诞生,17岁的时候西漂,求见京城大评论家,人家调侃他说:“白居易,京城米贵,想白居那可不易啊”,可一旦看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两句的时候,这大评论家立刻脸容正色:“能写出这两句,白居还是易的”。这人比人气死人,只能说杜甫明珠缺贵人,杜甫每天拿着他的诗去敲门,权贵之门,那是那么好开的吗?杜甫多次在门前念咒“芝麻开门”,但是人家密码常换,换了也不告诉他。偶尔开了,叫他台阶上坐等,或者主人还没起床,或者主人出门还没回来,或者索性就说主人今天不会客,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了,主人心情好呢就拉着吃个便饭,送点零花钱,心情要是不好,或者欣赏不了,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可想而知,这诗圣在人格上遭受的屈辱和生活上的艰辛。

左丞“韦济”曾为杜甫的诗点过赞。杜甫是极为感动,把他引以为知己。他在《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这首诗当中辛酸地写道:“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这首诗是通过描写自己的惨淡人生来激发韦大人的同情心,好歹拉兄弟一把吧。杜甫方寸一乱,乱抱大腿。体制内的一干人,尤其是那些小鬼级的中下层的干部,那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吗?越是平庸的人,就越不希望别人超越自己。韦济是那种口惠而实不至的官僚,点赞不费本钱,许诺不能当真,讲话模棱两可,事情没有一件落地的,关键还在于杜甫不名一文,要想从籍籍无名到脱颖而出,那是需要操作的,操作过程那是很费钱的,里头关节多多,打水漂也不少见,你又没法去讨回来。韦济难道会为你一个并无深交的人去仗义疏财吗?这种好人有,但是不多。

唐明皇是李白的伯乐,但是韦济却不是杜甫的伯乐,所以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白格外的幸运,他也的确是有才。他来之前唐明皇就知道他,心血来潮一接见,这李白身价陡增。西漂一族中有很多人会做事,杜甫的才不在李白之下,但被夹杂在芸芸众生里面,金子蒙尘。后来的唐明皇审美疲劳分辨不出好坏了。于是杜甫就一直在翘首以盼,结果等来了安史之乱!喜鹊不叫乌鸦叫,杜甫比李白更加倒霉。李白尚有半世富贵,而杜甫只能哀叹“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他落进了大唐的下跌通道,断崖式的下降,人在大时代的面前只能是随波逐流,每个人的命运都彻底的改变,皇帝朝不保夕,娘娘逼着上吊,何况他杜甫?谁还有闲心鉴赏他的诗?

杜甫的漂泊半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贫富差距被一夜拉平。杜甫深陷沦陷区,本来就穷,现在饭票都难找了。去教书吗?肚子饿的人不读书。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好带着家属在长安边上的窝棚里面、野地里面苟且,幸亏有几个弟弟接济,他们没文化,但身板子有力气。几年之后唐明皇的儿子打回来了,杜甫去觐见新皇,终于跻身公务员的队伍了,得到平生第一个八品官“左拾遗”,不久就调到了华州当司功参军。759年的时候,杜甫48岁了,遭遇一生当中最苦难的一年,他的官位丢了,接下来颠沛流离,前后逃难四次,一家子翻山越岭来到了秦州,也就是现在甘肃的天水,然后又到了同谷县,甘肃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他的诗意也是越来越喷薄。

他按着行走路线一路创作,前后整理了12首纪行诗,弄得像写游记一样,可惜没朋友圈发表。发秦州是第一首,前4句就是自嘲:“我衰更懒拙,生事不自谋。无食问乐土,无衣思南州”。意思是我杜某人老了,又一贯懒惰,干不来活,秦州无衣无食,生计都成了问题。思来想去,走为上,一路向南,到南边去,那里暖和,是幸福的彼岸。后面又写道:“应接非本性,登临未销忧。谿谷无异石,塞田始微收。岂复慰老夫,惘然难久留。”意思是人来人往的,我不善于应酬,也没有那么多的消费,田地欠收,生活所迫,登高望远,也不能解心中的忧愁,秦州非久留之地。

因为同谷县令盛情邀请杜参军,跟他描绘同谷如何如何的好。他欣然前往,秦州太苦了,所以他对同谷有着诗一般的崇敬,进行了浪漫的描写,“草木未黄落,况闻山水幽。充肠多薯蓣,崖蜜亦易求。密竹复冬笋,清池可方舟。虽伤旅寓远,庶遂平生游。”意思是冬天草木都不黄,山路边有的是薯蓣(山药),随便挖,山药炖肉,最壮阳,可惜一年到头吃不到肉,悬崖顶上有蜂巢,砍一根竹子,中间打通了,把头削尖了,往蜂巢里面一捅,淡绿色浓稠的蜂蜜,便汩汩而下,甜的发腻。竹林里到处都是冬笋,湖上可以并排停船打渔。虽然路远,但还是值得一去的。估计杜甫写到这里都流口水了。杜甫费尽心力喜滋滋地到了那里,结果同谷县令是个坑子,听说杜甫不是参军了,只是白丁了,连面都不见了,什么蜂王浆,壮阳的山药,统统的都没了,水都不给一口。

杜甫的结局

杜甫站在凄风苦雨当中,欲哭无泪,从一个坑里跳到了另外一个坑里,一家子只好继续发扬老传统,搭窝棚!“日色隐孤戍,乌啼满城头。中宵驱车去,饮马寒塘流。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在一个月朗星稀,云淡雾散的半夜里,杜甫一行又开拔了。这一次是入川,“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诗经说悠悠,陈子昂说悠悠,杜甫也说悠悠。可惜现代人不悠悠,只忽悠。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结尾处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当时他还在成都浣花溪草堂里面挨饿,身无半亩,心系天下,充满了人类的终极关怀,这就是圣人,还真难为他了。

经历无边的苦难,屡败屡战,越挫越勇,他的诗总在最后给人鼓舞,豆大的火星虽然惨淡,那却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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