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竹君是一位富有傳奇的女性,她獨自在上海灘創業,成爲一方女豪富。這已是很難得的,更爲難得的是,作爲一個女性,她曾要求加入中共,沒有成功後,一直暗中用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財,資助地下黨,與黨內許多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49年夏上海解放後,老新四軍聯絡部長楊帆出任上海市公安局長。在抗戰時,董竹君資助新四軍的物資等,就是通過他轉移到根據地的。這一次他到上海後,就託原地下黨負責人田雲模帶信給董竹君,說要和她見面。

於是,董竹君請楊帆、田雲樵、李蔓等幾人到上海華龍路新租的公寓住處便餐。幾人來時,還帶來了幾個人,一是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和解放軍第九兵團司令員兼上海市警備司令員宋時輪。

其中,宋時輪,董竹君並不認識。

但是,宋時輪一進門便與她熱烈握手,十分熱情,宛如老熟人。大家入座後,開始邊喫邊談。宋時輪喝酒是出了名的。他一邊喝酒一邊說:

“董先生你對我有過很大幫助,記得嗎?”

宋時輪長期在軍中帶兵打仗,怎麼得到過董竹君的幫助呢?

其實,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宋時輪是湖南人,爲黃埔五期生,1927年他參加了廣州起義,起義失敗後,他被捕入獄,之後又被判刑一年,他從廣州釋放出獄後,經香港到達上海,尋找黨組織。但是,路費用光了,陷入經濟困境,又被國民黨特務盯上了。

董竹君回憶:

“錦江開門不久,有天宋時輪持其同獄人李堂萼哥哥的介紹信來錦江找我。我吩咐服務員,請他上三樓21號房間。他穿件中式灰色長衫,我將服務員支開。他見無旁人,即將信遞給我。我拆信知悉了情況,並猜想李堂萼一定是鄭德音介紹我去申請入黨的那位聯繫人李同志。就請他坐一會兒,未及敬茶我就急忙去辦公室取出一筆現款交給他(數日多少不記得了)。”

宋時輪接過款子,就和董竹君告別,董竹君問他:

“還有什麼事?”

宋時輪迴答:“沒有了。”

董竹君說:“祝你順利!”

宋時輪便告辭離開。爲了防止出事,董竹君未送他下樓,站在窗口往下望,直到看見宋時輪出了店門,無人盯梢才放心。

這就是宋時輪和董竹君的傳奇交往。

董竹君沒料到十幾年過去,宋時輪還記得此事,並且沒料到自己當年救助的青年如今已成爲上海市警備司令員,十分驚訝。但是,在席間,他們只是把過去的這件事略微談了談。上海解放了,衆人相聚,喝酒、喫飯,聊天,都十分激動、高興。董竹君若干年後還感嘆說:“有勝於久別重逢的親人!”

過了一段時間,宋時輪又親自到錦江川菜館看望董竹君,對當年的患難相助表示感謝。董竹君請他喫飯。飯間,宋時輪再次說:

“那年你幫助我後,離開上海蔘加游擊隊了。”

董竹君說:“你爲革命立下大功,真爲你高興,也很敬佩你。”

飯後,宋時輪把一件戰利品——一把日軍指揮刀作爲紀念。

宋時輪後來從上海調任北京,擔任軍事科學院院長。董竹君去北京,宋時輪只要知道,就熱情地邀請她去自己家中喫飯。廚師出來時,宋時輪都要關照廚師:“這不是普通—般的喫飯,要好好燒、做。”

兩人的情誼持續了一生,在80年代,宋時輪上將在回覆張執一的信中又專門提到當年董竹君支持自己的事:

“執一同志:

你好嗎?甚念,請告。1月14日的來信已收到。

關於董竹君女士所詢之事,大約是在1929年夏末或秋初時節,我從廣州出獄後,經香港到上海找黨組織聯繫,未找到時,經濟十分困難,恰好碰着幾位四川籍的同牢難友,經他們介紹,去求助於董,當時她資助了若干元。一事隔50餘年,其他細節都記不清了。請轉告董竹君女士。在那種情況下,承她慷慨支援,真是雪裏送炭!我永記不忘地感謝她,祝她健康、長壽。

此致

敬禮

宋時輪 1981年1月24日”

宋時輪於1991年7月在上海病故。噩耗傳來,董竹君很感傷,寫下一首悼詞:

“六十年前滬識荊,微薄奉贈奔前程。

戎馬一生功卓絕,將勇風範啓後生。”

裱好後,她派人轉交宋時輪夫人鄭曉存。

有趣的是,宋時輪和董竹君對於具體時間,卻有不同記憶。董竹君後來在回憶錄中說:

“張執一後來在《革命史資料》第5期及《上海黨史資料通訊》第4期駐都提到:‘宋時輪同志在1929年從廣州出獄後,來上海,經人介紹到董處,就曾到接濟。’這在時間上有些出入,1929年秋,我剛和夏之時離婚,正處困難。事情記得是在1935年錦江開門後不久。”

但是,1935年,宋時輪長征後正在陝北。

不管此事發生在何時,宋時輪上將與董竹君的交往,卻是一段人間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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