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竹閣送述古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紈,淚偷彈。且盡一尊,收淚唱陽關。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見君難。

畫堂新構近孤山。曲闌干,爲誰安?飛絮落花,春色屬明年。欲棹小舟尋舊事,無處問,水連天。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陳襄,字述古,即將離開杭州,在孤山竹閣宴請賓客。蘇軾創作這首詞,借描寫歌妓的傳神表現,來表達他自己對陳襄的離開的惜別之意。

在這孤山竹閣裏,美麗的歌女眉目含羞,用潔白的紈扇遮住嬌羞的面容,不讓人看。陳襄要走,這位歌女因離別而傷心落淚,又怕被別人知道而取笑。她強忍着眼淚,唱起了《陽關曲》,勸陳襄再喝一杯離別的酒,並且深情說道:'人們都說帝城十分遙遠,可他們卻不知道,雖然帝城和天一樣遙遠,想見天容易,想見陳襄就難了'。

這孤山寺裏與竹閣相連的畫堂,供人們倚靠、憑欄遠眺的曲闌又是誰人建造?陳襄走了,再也無法與他一起遊玩此處了。去年暮春時節,這位歌女與陳襄一同坐船遊湖,明年再也無法相聚了。想到明年再架舟遊樂,卻沒有陳襄陪伴,徒增更多傷心之情。

蘇軾《江城子》詞五首,品東坡內心波瀾

前瞻馬耳九仙山

前瞻馬耳九仙山。碧連天。晚雲間。城上高臺,真個是超然。莫使匆匆雲雨散,今夜裏,月嬋娟。

小溪鷗鷺靜聯拳。去翩翩。點輕煙。人事淒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

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十一月,蘇軾奉命移至河中府(今山西永濟)。啓程前,他登超然臺賞月,作此詞。

抬頭看見這馬耳山和九仙山,天色碧藍,傍晚的雲朵點綴着碧藍天空。站在這超然臺上,縱覽羣山,心情無比暢快。假如今晚雲散雨停,就可以好好觀賞美麗的月亮了。

溪邊的野鳥聚集在一起,一會展翅飛起,越飛越遠,如點滴輕煙一樣消失在天邊。突然想到這人世滄桑,回首思量這麼多年的歷程,往事湧上心頭。但不會忘記這個讓我感受到快樂的超然臺,它在哪?就在這低垂的柳枝下,矮小的槐樹前。

蘇軾《江城子》詞五首,品東坡內心波瀾

東武雪中送客

相從不覺又初寒。對樽前,惜流年。風緊離亭,冰結淚珠圓。雪意留君君不住,從此去,少清歡。

轉頭山上轉頭看。路漫漫,玉花翻。銀海光寬,何處是超然?知道故人相念否,攜翠袖,倚朱欄。

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蘇軾在密州送客人章傳。章傳。字傳道,時任密州州學教授。

不知不覺又到了初寒時節,舉起這離別的酒,感慨起那些逝去的年月。離別在即,風雪似乎知道,風吹越來越急,冰珠已然結起。這大雪的情意,是要留住你,但你仍然還要遠行。今日一別,以後我就會失去很多樂趣了。

我站在轉頭山上回頭望去,只見長路漫漫,大雪紛飛。陽光照耀下,銀光閃閃十分耀眼,已經看不到超然臺在哪裏了。我知道你也在懷念故友,也許正在伴着美姬,靠在欄杆上獨自惆悵。

蘇軾《江城子》詞五首,品東坡內心波瀾

別徐州

天涯流落思無窮。既相逢,卻匆匆。攜手佳人,和淚折殘紅。爲問東風餘幾許?春縱在,與誰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歸鴻,去吳中。回首彭城,清泗與淮通。欲寄相思千點淚,流不到,楚江東。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時蘇軾由徐州調至湖州,離開徐州,與友人告別時作此詞。

天涯流落,愁思無窮。剛剛經歷了相逢的喜悅,又要品嚐離別的痛苦。與友人攜手,含淚折花相送,作爲道別。春風徐徐,可我即將離開,這美好的春光恐怕以後無人與之共賞。

三月隋堤裏的水浩浩蕩蕩,如同我無限的愁思。那高高飛起的鴻雁,此時正在北歸,而我卻與鴻雁行徑相反,離開這徐州沃土,前往吳中。我屢次回頭再看看這徐州,看到清澈的泗水向着淮水脈脈流去。我想借這流淌的泗水把我的千滴思念之淚寄往徐州,奈何泗水東流,相思無法寄到。

蘇軾《江城子》詞五首,品東坡內心波瀾

夢中了了醉中醒

陶淵明以正月五日遊斜川,臨流班坐,顧瞻南阜,愛曾城之獨秀,乃作斜川詩,至今使人想見其處。元豐壬戌之春,餘躬耕於東坡,築雪堂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後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嘆,此亦斜川之遊也。乃作長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夢中了了醉中醒。只淵明,是前生。走遍人間,依舊卻躬耕。昨夜東坡春雨足,烏鵲喜,報新晴。

雪堂西畔暗泉鳴。北山傾,小溪橫。南望亭丘,孤秀聳曾城。都是斜川當日景,吾老矣,寄餘齡。

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春,蘇軾當時被貶黃州。他以'躬耕於東坡,築雪堂居之',以此自比於晉代田園詩人陶淵明的斜川之遊,抒發了自己隨遇而安、樂而忘憂的胸懷。

'只有酒醉中方纔清醒,夢中才能盡述胸懷',這是一種怎樣的憤世嫉俗!醉夢中,彷彿自己的前生就是陶淵明,我們極其相似,都是嚐盡人間疾苦,最後躬耕于田畝、了結餘生。

昨晚春雨過後,烏鵲高興,喜報晴天。我的雪堂西邊有泉水叮咚,北面臨山,門前小溪流淌。向南望去,山坡上有亭子,亭子後面就是巍峨高聳的大山。今日這春景便如同陶公當日描述的斜川的景緻了,可惜我老了,只想在這裏度過剩下的歲月、了卻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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