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喝過酒後,騎着自行車回家。路過小巷,見一羣人圍在狹窄的人行道上,不知看什麼。他跳下車,推着自行車過去看個究竟。是兩個老漢在那裏下象棋。他對象棋略知一二,便放下自行車,和旁人一起,站在一邊觀看。兩個老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盤,沒去動棋子,戰局呈僵持狀態。看得出來,他倆的棋藝不相上下。

他託着下腮,看着棋盤,苦苦地思索着。他終於看出了一手好棋。

“這個馬可以擋紅炮,”他一邊想,一邊輕輕地說。

棋手和旁人都拿眼瞪了他一下,他這才感到,其他旁觀者都觀而不語,只有他嘴快。

這時,響起了“嘟嘟”兩聲汽車喇叭聲。順着聲音望去,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車駛了過來。他認識這輛車,是拐彎處高檔小區那家富家女的。

寶馬車“吱呀”一聲停下了。駕駛座的窗玻璃徐徐落下,露出戴着墨鏡,白嫩嫩的少女的臉。

“誰的自行車放在這裏?”

他扭頭看了一下。少女指着的是他的自行車。

“我的自行車,怎麼啦?”他沒好氣地說。

“你擋我的道了。”

他沒去搭理女孩子。路寬着哩,車子開得過去。

少女重重地打開車門,氣呼呼地從車上跳下來。她走到車前一看,白色轎車上有一道明顯的新的擦痕。

“你的自行車把我的車子擦壞了。”少女尖叫起來。

他和觀棋的人都過去了。

他直着脖子說,“我的自行車放得好好的,是你的車擦到了我的自行車。”

“你不佔道,我會擦到你的車嗎?”

“馬路這麼寬,足足可以並行開過兩輛車。是你的車技不好吧?”

“你……”少女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旁人勸道,“好了好了,別跟小孩子爭了。你把車挪一挪,讓她的車過去吧。”

他不太情願地提起他的自行車往人行道上走。轉身的時候,又聽到少女的尖叫聲。

“啊喲。”

原來,他的自行車的後輪碰到了少女的裙襬,裙上有了一塊明顯的污跡。

“你把我裙子弄髒了。”

這下他理虧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賠我裙子。”

“我替你擦乾淨還不行呀?”

說着,他走到少女身邊,彎下腰用紙巾去擦少女裙子上的污跡。少女像躲避瘟疫似地躲開了。

“把你的髒手拿開!你想揩油啊?”

他直起身,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地看着少女。

“賠我三千塊。”

旁人看不下去了。

“洗一下就行了,怎麼一張口就要人家賠三千塊,訛詐呀?”

“人長得漂漂亮亮的,說起話來怎麼一點兒道理都不講。”

少女的臉漲得通紅。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跳進了寶馬車裏。車子沒開,少女在裏面打電話。

他和其他人回到棋盤邊,繼續觀看下棋。

不一會,來了兩個氣勢洶洶的男女。女人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的。少女看到他倆,好像壯了膽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哪個王八蛋欺負我女兒?”

觀棋的人們驚訝地看着匆匆而來的男女。

少女指着他,嚷道,“是他。”

個子比他高出一個頭的男人衝了過來,不容他解釋一句,“啪”的一聲,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捂住臉,“你怎麼動手打人?”

“打的就是你這個王八蛋!”

一股怒火難以壓抑。他揮起拳頭衝向那個男人,但他絕非那人的對手,一下子被那個男人掀翻在地。男人狠狠地踹了他兩腳。他疼得趴在地上站不起身。女人用最刻薄的言語辱罵着他。

這對夫婦,一個如打手,一個如潑婦。人們遠遠地站着,沒人前去勸架。

有個中年漢子看不下去了,“有話好好說,幹嗎動手打人呢?再說,他也沒欺負你女兒?”

男人用手指着中年漢子,“哪個爲他出頭,我連他一塊揍。”

幾個婦女把中年漢子拉到一邊。

“他有錢有勢又有後臺,霸道得很呢。離他遠點,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那人惹到他女兒,算他倒黴。”

他艱難地爬了起來,臉上淌着鮮血。他睜着紅紅的眼睛,緊握着拳頭。當他的目光和男人狼一樣兇狠的目光相遇時,他的眼簾垂下了。

“老子認得你。一刻鐘之內,老子要是看不到三千元錢,你就甭想在這裏混了。”

“敢欺負我女兒,揍他一頓算便宜他了。”女人理直氣壯地衝着路邊的人們嚷道。

人們無言地躲開了。

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步履蹣跚地朝着小巷深處走去。

少女穩穩地坐在寶馬車裏,用指甲刀修理着指甲。

2020-07-15文學微刊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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