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所聞

憶往昔崢嶸歲月愁

“多餘的畫廊”藝術直播

“多餘的畫廊”直播銷售現場.左: 作家楊好,右: 藝術家胡向前.

於是如此直播也就離真正渾的生活的藝術拉開了距離。

雖然整個過程不乏尷尬,但所幸“菠蘿王子”並沒有因爲一次直播變成“菠蘿油王子”。或許恰恰是因爲其尷尬而非嫺熟,才讓這場聽上去讓人又期待又嫌棄的直播變得比較可以忍受。當然,也真的有人看得歡樂不已——“美貌+智慧=壯實,哈哈,哈哈!”並不斷在直播間送出飛吻。這種充滿愛的反饋毫無疑問來自胡向前的熟人,十有八九也是八分之一法國血統的美女作家(參考自百度百科)楊好的熟人,總而言之,藝術圈中人,而非那位個子最高但臉蛋兒最難記住的小明星的粉絲——據本次直播拍賣“多餘的畫廊”組織者尤洋在朋友圈發來的實時報道,確實有數位木子洋的粉絲親臨現場,在戶外“非常有素質”地關心自己的偶像,不過看照片人丁並不十分興旺。不過直播觀看人數上百萬這種數字顯然不是(還不是)當代藝術圈的常態,在連拍賣過百萬的消息都變得越來越稀少之後,文章點擊量過千的已經是重要人物,過兩千就可以算一夜成名,當然了,除非你願意購買流量,瞬間衝到破萬,然後宣稱這也是一種“行爲”(想起1994年春節晚會上黃宏那句“生旦淨末丑,是誰誰明白”——順手一查,94年春晚的時候這位木子洋還是個襁褓嬰兒)。那位“哈哈,哈哈”的朋友斷言,以後藝術家跟網紅綁定肯定是大趨勢。

從直播的前幾天起,朋友圈裏就已經開始造勢,鋪天蓋地而來的胡向前的形象,無論是現實主義版本的還是漫畫版本的——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這麼集中地看到過這張臉了,上次似乎還是不苟言笑的古裝形象。十幾年來,胡向前一直沒有放棄在造型和身材上用心費力,也算是一種表演藝術家的自我修養。新聞稿裏還是無法免俗地提到了2010年的《向前美術館》和《多餘的知識》——好像要說明胡此舉實際上既不多餘,也不失藝術。在泰康空間前的草坪上看過《向前美術館》現場的大約現在都可以自稱/自嘲一句老炮兒——如果你是藝術家的同齡人,那就意味着你也正奔四張而去。那次的“現場直播”,除了藝術家本人的肉體和一身質量不佳的黑西褲和白襯衫外再無他物,跟此次直播充溢着各種道具(尤其是人形道具)的現場對比強烈。年輕藝術家生涯早已終結,年輕觀衆的生涯也隨之終結。要想跟上時代的步伐,需要尤洋這樣與時代亦步亦趨、翩然共舞的人物,從雄安的展覽到假園子裏的音樂會(在某知名女演員幽靈般的凝視下)再到疫情下的直播拍賣。尤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的掮客——而這幾乎完全是句好話。

五條人樂隊在直播現場.

雷州口音的普通話一向是胡向前的signature,也常常是席間笑點,變成賣點後反而變得不那麼好笑,甚至讓人略覺傷感——這完全是個人觀感,無法代表大部分人的意見,比如那過百萬的不知道是誰的“網友”,“哈哈,哈哈”顯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情緒的。現在需要的不是講古,而是一種向前看的精神,要看清時勢和趨勢,才能立於不敗,找準“生態位”,進入“上升期”。不過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從整體造型上來看,胡向前好像直接跳過了中年油膩的階段,雖然鬚髮花白,面容老化,但衣着還是一如既往地鮮豔緊實,動作也像通了電一樣活潑。

“五條人”的那兩條人常常躲在鏡頭的角落裏。不過很快我們又會在《樂隊的夏天》的舞臺中央看到他們。這兩年好像所有的野生都“進棚”了。馬東制霸中國娛樂業的這幾年的確非同凡響——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想不到的。去年傳聞有樂隊發誓寧死不上綜藝,今年名字就赫然出現在了海報上。朋友說,那可能就是死了吧。此外還有一些更令人驚訝的名字,讓你對自己青年時代的記憶產生懷疑,對你抽過的煙和起過的誓都產生懷疑。從2008到2020,從戊子到庚子,改變的何止是年紀、體重和風格。

藝術家王興偉在直播現場題字.

第二天的直播,東北籍老畫家王興偉登場,身穿天藍色秀才服(秀才服他在2017年的自畫像《負心漢》裏穿過),手持摺扇,嘴裏唸唸有詞: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又念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然後倉皇地跑來跑去,對着鏡頭瞪大眼睛,失心瘋似地來回唸叨:“秋香好看!秋香好看!”這對壓軸的南北貨組合讓人想起前幾天看到的一篇文章,討論爲什麼中國近幾年的懸疑兇殺劇都喜歡在東北和廣東二地選景,意思大約是說前一地已經窮途末路,所以窮兇極惡,後一地則是魚龍混雜,所以險象環生。不過直播裏的這一冷一熱,一癲一瘋,還是讓人無法忽視其背後的“理性”——能讓你看到的都不會是真相。於是如此直播也就離真正渾的生活的藝術拉開了距離,業界衆人的歡笑更像是從前看電視的時候“哎,我認識那人!”“嗨,那天我正好在案發現場附近!”那種突如其來的興奮。

“多餘的畫廊”直播現場.從左到右:少女食人花&北野五花肉、胡向前、五條人樂隊.

至於拍賣的作品本身,很抱歉,確實沒能記住幾件。也許口味是真的老化了,連胡向前帶的節奏都已經跟不上,更無經濟實力爲拍賣做出實質性貢獻。不過兩天一共三個多小時的直播,據說線上接近兩百多萬人看,銷售額大約二十萬人民幣,也算是好消息,說明廣州畫廊還可以繼續營業下去,胡向前本人對於“做空間”的執着也可以持續燃燒下去。直播完沒過幾天,主角胡向前就現身廣州,告別觀察社,好像一個非營利的時代(再次)結束了。這是一場既低調又高調的告別。話不多,圖不少。直播拍賣過後,新的“商業化”模式是否(再次)開啓了?藝術圈最知名的一家公司已經去搞留學培訓了,但似乎所選時機不大對。寸步難移的今天,出國又能去哪兒呢?最近總看見有人感慨,“一覺回到解放前”,那確實還不至於,頂多倒退了近半個世紀吧,那時候的世界格局裏,我們有一些敵人,也有一些朋友。

文/ 卞小慧,楊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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