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一早，呂志武睜開眼，發現師母樓霞發來了消息。

看到消息，他一下睡意全無，整個世界崩塌了。坐在那裏呆滯了許久。

回過神來後，他馬上訂了前往北京的機票，下午4點已經坐在機場等候去北京的航班。

他要送恩師最後一程。

來不及見最後一面

新浪體育聯繫到呂志武時，他心情低沉到了極點，"我現在腦子很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筆者想與他打一個電話，請他回憶一下與恩師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回應："別打電話了，就這樣聊吧……"可以猜到，網絡那一端的他也許已經泣不成聲。

呂志武是葉詩文、徐嘉餘的"大師兄"，他早年成名，是徐國義帶出的第一代冠軍成員。2010年，他拿到廣州亞運會男子50米自由泳冠軍，2011年的全國游泳冠軍賽，他包攬了男子50米和100米自由泳冠軍，成爲了國內名副其實的短距離自由泳"王者"。

回憶帶着陣痛。他想起2002年1月份第一次與恩師見面的場景。那時，他12歲。

"那時，我去體工隊走訓，年紀很小，第一天過去徐導只是讓我跟着大隊員遊，實在跟不住就休息一下。"

剛到新環境，一切都是陌生的，他的內心有些膽怯，不知道教練兇不兇，倒是徐國義出現後，和他交待了幾句，讓呂志武放鬆下來。徐國義說話慢慢的，典型的南方口音中帶着份儒雅。

"徐導的話讓我感覺體工隊的教練也沒想像中的這麼兇，感覺也沒那麼害怕了。"

從那一天起，徐國義與呂志武的命運聯繫在了一起，這個溫潤如玉的教練，不僅教會他精湛的游泳技巧，也教會他懂得努力與不放棄。

在進體工隊前，呂志武的心裏是忐忑的。之前，有幾個稍微年長的小夥伴，受不了省隊高強度的訓練，都逃回了家，從此不再練游泳。省隊教練嚴厲的形象深入人心，"但接觸徐導之後，會發現他訓練非常嚴厲，但在生活中就像父親一樣。"

徐國義與傅園慧

傅園慧也曾在徐國義組訓練過一陣子，後者給予的幫助讓她銘記在心，"徐導非常正直，對我們很嚴格，但這個嚴格中又充滿了感情，在他身邊訓練就能明顯感覺到，他人品很好，大家特別尊重他，真的是非常好的教練。"

回想起訓練的細節，呂志武說："其實徐導不是逼着我們一定要怎麼練，而是他用自己的行動以及對訓練的態度時刻在感染着我們，讓我們覺得他作爲教練做得那麼好，我們還有什麼臉去偷懶，所以我們組的整個氛圍都是這樣的。大家都覺得，如果不練出點樣子來，就對不起這個大家庭。"

與很多教練喜歡面紅耳赤地訓斥隊員不同，徐國義向來不會對隊員紅臉。他做事周全，注重細節，把關心分給每一名隊員，深得隊員信賴。

徐國義與葉詩文

他不只是一個在訓練場上拿着秒錶和口哨的教練，訓練後的保障也能體現他的用心，"徐導不管是喫住還有學業都盯得我們很緊，訓練強度大了他怕我們營養跟不上，就會買海蔘或雞湯晚上燉給我們喫。"

讓呂志武最感恩的一點是，徐國義敬職敬業，把生活中的每一天都用來呵護隊員，從未改變，"從我進隊到退役，他從來沒有因爲自己的原因不來管訓練的時候，就算生病也沒有。"

作爲男教練，他的細心程度絕不亞於女教練，"我在徐導身邊十多年，不管任何事情，他都會幫我們安排好。晚上的夜宵，還有出國訓練時每天4點鐘叫我們起牀。還要買菜、燒飯，而我們只要一門心思地專注訓練就可以了。"

漸漸地，呂志武發現，徐國義的身份不再只是教練，他對每一名隊員的關心照顧，讓他的形象開始昇華，是教練，也像父親。

"在我比賽沒有表現好後，他還會悄悄地讓樓教練來安慰我。我的胃不太好，退役這麼多年了，每次去看望他，他也是讓我喫東西要注意，保護好自己的胃。"

徐國義與徐嘉餘

徐國義與妻子樓霞沒有孩子，但組裏的每一名隊員又都是他們的"孩子"。運動員的退役，在他們看來也許就是孩子的"成人禮"，退役的隊員不在身邊，但還是會像以往那樣常掛於心。

2015年底，在查出病情後，徐國義進行了手術。恩師生病的消息傳到呂志武耳邊像是一道晴天霹靂，"因爲徐導的身體是非常好的，怎麼也想不到會這樣。後來我去看他，他在我面前也都是表現得狀態很好，對這個事情不願意多說，一直都說自己沒事。"

之前，徐國義在北京治療，呂志武也時常會從樓霞那裏關心恩師的病情，"樓教練每一次都怕我擔心，都對我說挺好的。但我也有聽其他人說他不太好。"

因爲疫情，呂志武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北京看望恩師，卻沒想到沒能見到恩師最後一面，"我心裏有預感，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他主動打斷了進行中的採訪，禮貌地對筆者回複道："採訪可以了嗎？我現在在機場，實在不想在機場哭得稀里嘩啦，抱歉。"

採訪就這樣終止了，但他對恩師的思念會一直持續很久很久……

他曾感到虧欠徐嘉餘

徐國義與弟子們

2017年，筆者在青島曾專訪過徐國義指導。爲了要遮住傷疤，那時候站在泳池邊的他一直戴着帽子。

那天是傍晚6點進行決賽，下午，他帶着隊員早早地來到賽場熱身。在訓練與比賽之間的間隔，筆者向他道出了採訪請求，他欣然應允。

他帶着記者走到隊員休息區旁邊的小屋裏。過程中，樓霞指導提醒他，"穿好外衣。"他對筆者笑言："現在我管隊員，她管我。"言語裏，滿是幸福感。

他的弟子徐嘉餘，如今是游泳隊東京奧運會最大的爭金點。他在2017年與2019年兩屆世錦賽中蟬聯了男子100米仰泳冠軍，在2016年裏約奧運會中拿到了該項目亞軍。

徐國義與徐嘉餘

17年青島的比賽是全國游泳冠軍賽，那也是17年世錦賽的國內選拔賽，那次徐嘉餘表現出彩，距離世界紀錄僅有0.01秒差距。

談及得意門生，彼時的徐國義心中卻有虧欠，"我真正覺得他長大是在去年的奧運會時。我們原來的設想是可以衝擊冠軍的，他也基本上達到了這個實力。還是怪我的身體不爭氣，因爲我半年沒有帶他嘛！"

在他的眼中，徐嘉餘在訓練方面的專注度是無可挑剔的，"他訓練很努力，對訓練是非常非常專注的。這一點，我認爲國內游泳運動員沒有人能夠超過他。從訓練的角度來說，他是最專注的。他對訓練始終保持熱情。你告訴他技術應該怎麼做，他絕對是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到最好。"

那次在接受筆者採訪時，徐國義道出了心中對弟子的期許，"我說今天我還站在游泳池旁，也是希望你們在哪一天可以成爲奧運會冠軍，本來我早就撤了，因爲我的身體不是特別好。"

他對徐嘉餘的期待並不限於運動場，"我對他說，優秀的人太多了，我們一定要做卓越的人，不管是人品也好，還是成績也好，都是要爭取做到最好。作爲男人，我希望他一定要做到真誠，一定要有誠信。既然我們設定了奧運會爭冠的目標，那就要爭取做到極致，這是我對他的要求。"

斯人已去，風範長存。

他沒能等到弟子在東京奧運會的蛻變。對徐嘉餘來說，恩師的離去自然是悲痛的，但希望在悲痛之餘，他能振作起來，明年東京奧運會，讓恩師在天堂見證自己站上領獎臺的最高處。

（董正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