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8世紀中期開始,從歐洲擴展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人們開始意識到生活在一個與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不同的時代。

這就是“現代”,而現代所富有的時代特徵就是“現代性”。

我們如今已經習慣了現代性,即使最偏遠的村莊和海洋上的孤島,也被現代性的觀點與意識籠罩。

人們可以看到不同的領域進入現代的過程——政治、宗教、藝術、技術、時尚、科學——所有這一切都發生了轉變。

現代性的社會包含一些特徵。

世俗化

信仰的缺失和神學走下神壇是現代的特徵。

在以往的時代,人們生活在有神/靈魂/天道存在的世界。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會想到是神/上天的旨意。

而在現代,人們會用理性進行分析,分析事物的因果關係,並不需要預兆或者啓示來理解事件的發生。

未來是由人自己創造的,並不是在廟宇中求來的。

上帝已死,現代性殺死了神。

進步

前現代社會用一種“循環”的觀點來看待歷史,沒有更進步的朝代,歷史總是“天道循環”,事情要麼是好的要麼是不好的,從來如此。

然而現代人相信人們能超過以往,比過去更好,財富、知識、技術、制度以及,我們追求幸福的能力。

時間不再是無意義的車輪,而是朝向完美目的地射去的箭矢。

科學

科學代替了神,讓人成了自己的主人,也揭開了自然神祕的面紗,觸及死亡的真相,人們不再幻想永生。

個體主義

進入現代意味着打破常規,也不再揹負歷史的使命,人的存在並不是爲了家庭或者傳統,而只因爲自己。

人們自主選擇和誰結婚,追求什麼事業,哪一種性別,住在哪裏,以及怎樣思考。人可以自由地做自己。

現代的人們是浪漫的,他們所尋找的靈魂伴侶,既是一起生活的人,也是可靠的夥伴,有力的同盟。

人們可以隨時結束一段令人不開心的感情,不再被動地束縛其中。

城市

人們因不喜歡農村生活的單調而離開,進入城市。

不再圍繞日出日落安排作息,不想周圍只有有限的熟人,不想從出生到上學到工作只和同一批人打交道。

人們開始遷徙流動,多數現代人住在燈火通明的城市,混雜在人羣中,組成地鐵裏的一張張面孔,嘗試着不熟悉的食物,和陌生人合租。

自然

前現代社會里,人與自然的關係親切緊密,人們能認出牧羊人的手提包,能用菠蘿的尖葉製造食物。

人們崇拜自然,把自然看成神祇。

但現代社會的人們不會懼怕黑夜,也不會在日出之際感謝神明。

人們自食其力,不再敬畏自然。

現代社會的象徵是24小時開業的超市,明亮的燈光和來自地球各地的產品,打破了地理與黑夜的疆界。通過網絡,人們可以買到任何地方的產品,看到不同地方的美景。

速度

人類歷史上大部分時間裏,最快的速度是由人的腳,或者更好一些,由馬車或帆船標識的。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會花費好幾個星期,跨越不同的國家可能要花幾個月。

如今,地球上的任何角落都能在26小時以內到達。

工作

現代的人工作不只爲了賺錢,還有提升自我,挖掘自身的潛力,以及認識更深層次的自我。我們處於我們的祖先很難理解的境遇:人可以熱愛工作。

雖然現代性的轉型有着很多激動人心的地方,現代這個詞本身就代表着一種魅力、期待和渴望。

然而現代性的到來同樣是一種悲劇。人類獲得了自由,同時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失敗

19世紀晚期社會學家埃米爾·杜爾凱姆最早發現現代社會與古代社會的不同。

在古代,人們生活的圈子很小,人生由神來主宰,人們對自身的期待很小,同樣對失敗也並不介懷。

人從不追求完美,也不會討厭自己。當出現了問題,人只要跪求上蒼就可以了。

杜爾凱姆認識到,現代社會更殘酷,人們遇到困境的時候,再不能責怪神,因爲人是唯一負責的主體,這也是自由的代價。

現代社會的自殺率是古代社會的很多倍,現代社會的人們不只是收穫了成功的喜悅,還有失敗後的自責。

嫉妒

現代社會告訴我們人人平等,都有權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也能當公司老闆、明星,機會不再只給少數人。

隱藏在這些美好心願背後的是攀比的心態,以及求而不得的痛苦與嫉妒。

生活在古代的一個平民不會嫉妒王侯將相,也不會覺得“刑不上大夫”是不公平。

對於社會的不公,古代人能平和接受,現代人卻很難。

“人人都可以成功”,這句話的反面,是“不成功的人就要受指責:爲什麼你不能成功?”由此帶來的心理負擔越來越重,成爲現代人的巨大壓力。

孤獨

現代社會讓人與人之間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聯繫,卻也讓人喪失了情感的感知,也許夜深人靜,獨自一人的時候,在飯桌一角,我們能感受到孤獨。

我們相信會有一個人和我心心相印,然而這種信念在現實生活裏變得很微弱。

我們在社交中經常問別人,你是做什麼的?

我們也知道一個令人深刻的答案會有怎樣的影響。

人們在城市的高額租金的公寓裏入睡,就算突遭不幸,恐怕也沒有人注意到。

敏感

人們會被要求保持微笑,抱有希望,過好每一天,愉快、正能量生活。

現代性把人們憂鬱、消極、乖戾、迷茫的一面抽離掉了,似乎這些負面情緒都是不正當的。正如阿多諾所言,現代的美國最大的惡人,就是沃爾特·迪士尼。

雖然現代社會讓人們有了豐富的物質,也同時給人戴上了情緒的枷鎖,增加了異化、嫉妒,羞恥、分離、迷惑,讓人永不休息。

幸運的是,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承受,這是時代的處境,並不是我們自己的心態問題。

理解自身的處境之後,我們可以讓自己不那麼個體主義,不那麼強迫自己,給自己少一點社會壓力。

我們能明白,在很多方面,現代性是一種疾病,而這種疾病,是可以治癒的。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