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蒼茫人海存真愛，古藺實驗學校陳開勇老師水滴籌24時記

蒼茫人海存真愛

陳開勇老師水滴籌二十四時記

文靜久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古藺實驗學校陳開勇老師若還能讀到這首西漢末年的無名氏詩作，想必定是唏噓不已，人生意外之喜不易，意外之禍卻常常不期而至，演奏的生命之曲正值雄渾澎湃，戛然柱折絃斷、猝不及防。少年不解曲中意，會意時卻已站在舞臺的中央，身爲主角，茫然四顧，卻不知從何開始。

那是上週週末的事，妻子再一次看了看客廳側牆上的十字繡掛鐘，是她自己親手買來繡裱的，白底，兩朵紅色玫瑰緊緊依偎，共聽滴滴噠噠時鐘步伐日漸褪去了鮮豔。快要到約好的時間了，她連忙穿上工裝，這工裝還是去年在實驗學校超市上班時領的，現在在家政公司比在學校超市累很多，不過領到手的工資要高，和丈夫一起才足以支付家庭的開支，孩子、老家的老人，尤其是還欠着四十多萬的房子，那時剛下來租房子住，兩年被房東追搬了兩次家，後來咬牙拼湊按揭着買下這房屋。丈夫之前在裏間說休息會兒要去學校，“我去上班了”，丈夫答應了一聲，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出來送她出門關門。

聽得妻子道別，開勇試着起牀，不過頭疼的厲害，又聽到妻子關門聲，就沒有堅持起來，用手揉揉後腦勺，半年來不知怎麼了，不時出現頭疼，臉也常常不正常的紅，去考了血壓，發現血壓有點高，瞭解了一下人到中年又稍胖，血壓高是普遍現象，也沒有多想和再去做更多的檢查，下來自己主動戒了酒，還買了些藥頭疼時偷着喫兩顆。再後來想到了減下體重，增加每天運動量，有時間早上起來鍛鍊下，晨練的人中有幾個腦溢血偏癱的人，總要人護着艱難的邁步，每每這時開勇心裏就會難過和擔心，自己是家庭的支柱。

我會不會死去，頭疼得越來越厲害，脹痛從後腦勺延散到太陽穴，感覺哪裏經脈凸起來，擂鼓似的在哪裏。我真會不會死去，這個念頭雖然這久已多次出現，不過感覺這次更真實更恐懼，就像剛不小心觸碰了炙燙的鐵板縮回的手指，心有餘悸不敢再觸及。我不能這樣想，開勇使勁轉開這個念頭，想想父親吧，年前回去看望父母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尤其是離開告別的那個早上，寒氣凝露，更感愛意深濃，父親遞過來的熱茶和母親恨不得把家一起給打包帶走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和每年期待的幾日相逢，怎忍心老人白髮人送黑髮人。

還有自己偷偷省下來打算給母親的錢還在那裏，妻子性情溫順，也從沒薄待過自己父母，不過總想起小時去住校讀書，臨行前母親總要在計劃外一元兩元揹着父親偷着塞給自己，就總覺得要如此才足以報慰母親的恩愛。還有在屬於他的小臥室學習的大孩子，今年上四年級，爲人乖巧學習認真，常常獲得長輩們的讚揚，小孩纔不滿兩歲，在妻子老家岳母幫帶着。那時妻子說不小心避孕失敗，夫妻倆猶豫了很久，因爲妻子來古藺一直沒有找到較爲穩定的工作，感覺自家的條件已經不如身邊常常在一起的，最後還是妻子堅定了信心，說一顆小草總有一滴露水供養，現在國家政策好，生兒育女撫養成人咬咬牙總能過去。轉眼快兩歲了，外公外婆帶來每次遇到或者分開，總要爸爸媽媽的纏綿不捨很久。

想想最過不去的還是妻子，青春韶華給了自己，當年魚化山水青秀，出落得如出水芙蓉，夫妻相隨一路風吹雨打、柴米油鹽，好在夫妻的本質就如同窖藏水酒，時日相融，歲月逐漸將愛意轉化成了親情，何況此刻小家債臺高築，孩子嗷嗷待哺，怎捨得割捨離分，勞燕西東。

我會不會死去，恐懼的年頭再一次伴隨巨大的疼痛，彷彿全身被章魚的吸盤瘋狂般的纏繞和吞噬，一陣撕裂的痛苦過後，大腦裏一股液體就像從決堤的水庫衝湧出來，在茫茫田野上肆虐。完了，真的完了，雖然有了很多次預感，可還是沒有想到會真正的在自己身上發生，一陣天旋地轉，想吐卻翻不了身，眼淚就奪眶而出。

要不要打120或是叫人，意識裏感覺還能拿到枕邊的電話，求生欲中他艱難轉過眼珠看着電話，這是他可能能夠活下去的希望，可搶救過來我又該怎樣活下去，這個很多次想過的可怕的情景浮現出來，妻子用輪椅推着自己，自己已經半身不遂，行動不便且一無用處，假如那樣，活下去有沒有意義，只是家庭和社會的拖累，是要爲玉而碎，還是做爲瓦全？何況萬一救治花費太多欠下巨大債務，生者要怎樣才能更艱難的負重前行？

猶豫的他停下了牀單上探索向電話的手，矛盾的就像一個犯了錯誤受了委屈，想向老師解釋的徘徊在辦公室門口的學生。思及學生，僅存意識竟更生陣陣酸楚，作爲古藺縣實驗學校中層幹部的佼佼者，幾年來以校爲家辛苦耕耘，幾多付出也成就了自己，從一名農村學校的老師到縣區層面教育教學有一席之地，深得領導器重和同事讚譽，可憐壯志未酬卻要撒手離去，再見吧，那羣朝氣勃勃的與自己情同父子的孩子，再見吧，一起早出晚歸親如手足的同事。人生若只如初見，此後的每一次相見竟然只是爲劇終散場的鋪墊，過去如果能夠重來，能夠重新奮鬥一場不悔青春，能夠珍惜身邊人不留遺憾，能夠樹靜風止孝敬父母報答養育恩情。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或許唯有死亡才能體現其中價值和意義，無論富可敵國剎那間一無所有，無論愛恨情仇頃刻裏湮滅歸零，正如紅樓夢食盡鳥投林，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茂茂接到電話後是跑着趕到醫院的，作爲最要好的朋友，她從開勇妻子語無倫次的電話裏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果然病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開勇躺在急救牀上，氣若游絲，衣服頭髮全溼，眼睛魚泡般的向外凸出，已經完全昏迷。接着他妻子到了，蹲在牀前嗚嗚直哭，茂茂連忙忍住眼淚安慰他妻子，她明白這一刻作爲真正的好朋友更需要做什麼，找醫生聽醫生安排，領着家屬病危通知簽字，開檢查單、繳費、推着危急病人檢查室手術室，直到深夜精疲力盡才把手術準備結束。茂茂和開勇夫婦相識約有十年，那時在魚化中學是鄰居，茂茂在學校食堂喫，開勇家常常叫一起喫飯，有時即便是炒個豬肝都要叫來改善生活，茂茂覺得夫妻倆純善隨和，關心自己，就一直哥哥前嫂嫂後的叫，時間久了叫進了心裏，後來工作調動分開了，哪怕就是大家忙一月半載遇不上，總要打電話問問聊聊，一旦聚攏來總是那麼親切。我們生活中爲了生活，有時比如說要爲了某一次面試，某一次見面，可能都會試圖先心中預演可能的情節，意圖討人之歡或使事圓滿，唯有這種心交的友情無需彩排，說啥做啥無需察言觀色，聽啥懂啥都能不覺逾矩。人生有二三摯友足也，但可悲的有人一生到底，莫說知心，就連做酒肉朋友別人也不屑爲之，是該靜心反思生平所心所爲，生活是一面鏡子，你笑鏡像喜，你兇鏡像惡，心比心，朋友就是你的寫真。

可憐的人，茂茂看看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頭一臉蒼白靠着椅子的妻子，過去的這個漫長的夜晚，親如姐妹的她能夠理解也湊着經歷了怎樣悲悲喜喜的半天日子，那幾乎是一場浩劫，是一場從物質到精神，從財產到親人，從人格到尊嚴的一場浩劫。剛結束的急救手術刀刀見血，也刀刀見錢，“貧賤夫妻百事哀”，湊集前面這十多萬的手術費，她幾乎借遍了所有可能的親人和好友，最後還差的幾萬還是茂茂擔保借的有利息的錢。

倒不是抖音裏所謂經濟學專家的馬X說的尖銳，“夫妻好不好，你沒錢試試；朋友好不好，你借錢試試；親人好不好，你要錢試試”，誠嘆沒有一個普通人能隨便僥倖成功，但就馬X而言，一將功成萬店枯，作爲一個成功人士卻也無需掄着一副暴發富嘴臉抨擊普通人身邊的這三者，要不要拿存款來看看試試？要不要讓你年輕數十年回到“寧要社會主義的苗不要資本主義的草”那個年代試試？要不要讓能夠把豬都能吹飛起來的風停下來試試？

很多身邊人卻是都只是心有餘而無力，身邊年齡段的三類人，一類是沒有喫過苦，可能會把未來幾年的錢透支使用的，一類是看着口袋花的乾乾淨淨的月光族，一類是歷經度荒年代過來的省喫儉用的爺爺奶奶輩分的，普通人的圈子裏能夠大數額借到的錢確實太少，按諮詢的情況，即使手術成功，也還需要在特危病房隔離治療十幾二十天，費用大概還需要二十萬出頭，想到這，茂茂不由得眼眶一酸，趕緊搖了搖頭，把試圖脫框而出的淚水重固心去，比如自己，僅有的錢借了部分給她們，留了點總要考慮萬一家人有個三長兩短急用之需，而且還擔心丈夫不同意，沒有和他商量。哎，丈夫，他不是前段時間正好有個親戚也是得了癌症，通過水滴籌籌到了幾萬元的善款嗎，茂茂一下子猶如迷路于山深林密的孩子，峯迴路轉，天色暗下去之際終於看到了一攏燈光，垂頭喪氣到喜極而泣。

開勇的校長扶軍接到求助電話時，是茂茂發起水滴籌的第二天早上。從前一天下午到現在早上八點，籌集情況很平常，轉發率與籌到的資金不多，當時極富耐心的水滴籌工作人員完成審查後建議設定籌款額爲20萬元，按現在進展來看，只怕是籌集時間結束也許都只能籌集到小部分，茂茂無奈之下想到開勇所在的學校，正好一起竭力推送水滴籌信息的同事王蓉和扶軍也是多年至交。接到王蓉這個突然的電話時，扶軍校長正在學校樹惠園錘細風化石，存放至秋作爲蘭花培植料。

昨晚去醫院探望開勇，看到了那大人悲慟小兒啼哭的一幕，忍淚坐坐趕忙離開，扶軍是傳統的孝子，這樣的情形兩年前正好發生在他父親的身上，所幸父親腦溢血剛有徵兆時自己及時發現，搶救及時出血量較少，但對父親身體影響也非常大，幾乎不能自理，一家人照料有加才能到今天。同樣身邊人的生離死別，手術當晚他也睡不下，心裏暗暗爲開勇祈禱，直到醫院那邊傳來手術成功了的消息才閤眼睡着。他明白此時醫療費得到保障，才能維繫後續治療和護理，實驗學校六年得以有建樹，實校人一路風雨同舟，開勇兼任年級組長和班主任等職，是學校和自己的得力助手，有難時怎能放手旁觀。如今有茂茂倡議的水滴籌這個平臺，想到幾年來一直不逾餘力支持學校，家校共建運行機制成熟的家委會，學校空前團結的領導班子和教師團隊，校長扶軍信心滿滿的開始通知家委會和學校工會來學校議事。

開勇病危的消息一直牽掛着實校人的心，行政辦公室的幾個平時接觸的多，聽說後都流了眼淚，這年頭不像早些年，眼淚尤爲珍貴，記得96年上映媽媽再愛我一次，滿場眼淚紛飛如雨，那時人單純，容易動情，牽牽手幾十年後相遇還是朋友，現代人也許是感情早被唾手可得的電影電視劇榨的幾近麻木。“滄海月明珠有淚，只是當時已惘然”，很久以後，提起實校人和家委會爲開勇踊躍捐款積極推送水滴籌求助的情形，辦公室何西、隆素、胡章翠還是激動不已，在議事上，家委會本着“生命至上、以人爲本、尊師重教、支持學校”的精神，倡導學校一千八百多家長對水滴籌捐贈信息進行推送。對有疑問電話諮詢的家長，辦公室進行解釋，在水滴籌推送信息的後面實事求是予以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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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正心誠意，向上向善”被奉爲實驗學校的校訓，“正、誠、上、善”的善，從學校教育的角度，是一種心懷善意，善待一花一草一木、飛禽走獸，以天下蒼生爲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是一種善行，莫以善小而不爲，莫以惡小而爲之。“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實驗學校建校以來強大的影響力和家委會的號召迅速發揮了作用，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情感很快發酵。

捐款的有幾元的學生，有幾十上百的家長，有幾百的企業主；參與說明及留言的有開勇的領導、同事還有家委會的知名人士，就網友珠小姐問的賣房子治病，網友歲月無聲回覆到：他家就他一個人有工作，辛苦半輩子貸款買房，賣了還完貸款就沒有了；網友藕斷絲連接着回覆道：房子賣了，還有家嗎？房子也是按揭的，賣不了多少錢，願意捐的就當做好事；曾經的同事陳柏森說明道：開勇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魚化人民，用腳布丈量了魚化的每一寸土地，走進每一個貧困學生的家裏和心裏，在我心裏，他就是一名好老師，好兄長；現同事隆素說明道：我的同事陳開勇，很敬業、很負責！曾被評爲古藺縣優秀班主任，所教班級獲得是優秀班集體；家委會的劉自強實名說明道：古藺實驗學校的好老師，爲人正直，治學嚴謹，帶的班級年年優秀，不幸患病。如此種種，不勝枚舉，情真意切的說明和回覆連篇牘頁幾百條。

水滴籌的數據也如同出土的春筍拔節上升，八萬…十萬…九點到九點半更是從十萬躍升至十六萬，半小時轉發人數增加兩千，幫助人數從三千八百人增至六千八百人，十二點二十分，總計幫助金額達到200750元，達到籌集設定金額，籌集成功完成！僅僅18小時，幫助次數達8506人，轉發次數4522人，20萬目標籌集完成，速度、人數都爲水滴籌歷史所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