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6日夜,一輛被帆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卡車滿載着物資,從漢中方向朝着城固一路疾馳而來。國民黨潰兵剛剛從寶雞撤來,驚魂未定,漢中就被人民解放軍攻佔,這輛倉皇而來的卡車趁着茫茫夜色一頭駛進的國民黨軍駐沙河營軍用物資倉庫駐地,匆匆驗過手續,卡車上走下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他的到來驚擾起了這座倉庫值守的人,這些人被叫醒,實際上並沒有人能真正睡着,大家被集中到一個房間。他告訴大家,這是最後一趟往這裏運送物資了,明天就要撤退。車上拉的是汽油,今晚務必將倉庫裏的糧食燒掉,不能留給解放軍一粒糧食。

他的話音尚未落地就遭到了士兵的反對,其中一個洋縣籍士兵張天慶開了言:國民黨來了要喫糧,解放軍來了也要喫糧食,把糧食燒了,最後還得要百姓出,況且現在半夜,人們都睡着了,點燃倉庫,這條街房子也就燒着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喪命,這種事我們幹不了。這些士兵平時就看不慣當官的作威作福,私下裏編排:只要會說浙江話,武裝帶在腰上跨,今天對於這樣滅絕人性的命令更是怒火填膺,紛紛表示反對。心裏明白大勢已去的軍官,此時也不敢強迫大夥,勉強接受了張天慶的建議,將倉庫交給當地保長讓他找人看管。與此不遠的柳林鎮倉庫因此也得以倖免。這些糧食隨着城固的解放第二天回到了人民手中。

張天慶,1931年生人,現住洋縣磨子橋鎮白何村一組,他自幼貧寒,十五歲就開始出門給地主家扛活,過着飢寒交迫的日子。雖然喫不飽飯,但並未影響他個子猛竄,因此與同齡人相比,他更顯得成熟,也因此讓他一次次落入國民黨徵兵人員之手,還因和徵兵人員爭執了幾句,被關了四十多天悶庭。他提心吊膽,四處躲避,但還是未能逃脫,被繩捆索綁送到國民黨駐華陰的部隊,卻因年齡偏小長得瘦弱,被分配到軍隊後勤部門。一九四九年底,解放軍發起進攻,隨着國民黨軍隊的潰敗,他從關中回到漢中,被分配在城固縣沙河營看守倉庫。名爲倉庫,實爲當地的一所學校被強行佔用,附近連着大批的民房店鋪。一旦放火,除了損失糧食幾萬斤外,學校以及附近的民房店鋪也將毀之一旦,多少人將命喪火場,多少人將流離失所?張天慶的義憤之舉,不單保護了糧食,也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這讓他一生引以爲榮。

1949年12月25日,他所在的部隊第98軍在閬中起義,被收編爲解放軍川北軍分區的一部,重獲新生的張天慶投入人民的懷抱。1950年6月,朝鮮戰爭打響,美軍飛機越境轟炸我國安東(今遼寧丹東)地區。正在川北開展剿匪工作的張天慶所在部隊,接到上級命令立即整裝出發參加抗美援朝。從川北的崇山峻嶺出發,爲了搶時間,上級決定利用民船將部隊先送到重慶,再乘輪船抵達武漢改坐火車北上。陰雨綿綿,讓原本單薄的衣服溼透了緊貼在他們的身上更加寒冷,他們咬緊牙關硬挺到武漢才得以換上乾爽的新軍裝。隨後他們登上悶罐車,馬不停蹄地趕往東北前線,五天五夜在不見日月的車廂裏搖晃、烘烤,最後他們在牡丹江邊一個叫海林的地方下了車。在距離火車站不遠的地方,他們利用兩所小學建起了是駐松江省衛生處某軍醫院三分院。

張天慶因爲之前後勤工作的經驗,加上略識文字被任命爲醫院炊事班班長,負責整個醫院工作人員和傷病號的伙食。剛剛建立的新中國就遭遇了強敵威脅,國內生產力還未恢復又被迫投入新的戰爭,物資的缺乏制約着後勤保障工作的有效進行。年僅十九歲的張天慶每天得爲這些柴米油鹽醬醋茶操心,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他們還得在營養醫生的指導下爲傷病的志願軍指戰員們,根據不同病情制定不同食譜,提供不同的飯菜。每天他都要忙碌到深夜,第二天又要早早地起來開始新一天的工作。長期的熬夜加班,讓他本來瘦削的身體變得更加消瘦,患上了營養不良,時不時地犯暈病。炊事班的戰士們心疼他,偷偷地將糖塊放進他的抽屜,他一塊未動又把它們送給患病受傷的戰士們。

東北的十月早已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期盼了許久的後勤物資到海林車站,卻因特務的破壞道路嚴重受損,汽車拋錨在路邊。得知情況的他心急如焚,立馬組織炊事班的戰士拿起扁擔繩索,通過肩挑背扛的方式一趟趟地往返,把幾十噸的物資安全運回了醫院。他們集體因此榮獲了三等功。

爲了防止敵特分子的破壞,他堅持每天晚上視察完食堂就在門口、窗戶根灑上一層竈灰,幾年來從未間斷。有一天,他通過門口留下的腳印,成功地發現並排除了一起投毒事件,挽救了大夥的生命。因此組織上又授予他個人二等功一次。1955年,張天慶因其突出的工作表現,被批准加入中國共產黨。

1956年,駐松江衛生處第二十軍醫院三分院接納的傷病指戰員陸續康復出院,它也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外遷遼寧大連與瀋陽軍區215醫院合併。張天慶作爲最後留守的人員在完成與地方的交接後轉業回家,後建立白何村第一屆黨支部並擔任支部書記,領導白何村人民開展生產建設,至今爲人稱頌。

由於張天慶今年已近九十高齡,他已無法準確地描述出每次立功的經過,終其一生,共榮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兩次、三等功一次、集體三等功二次。對於自己的這些往事,他也不願過多提及,交談之中他卻反覆地提到原磨子橋鎮黨委書記時任志願軍連長的鄧海祿、張山下村雷樹安等人,他們從戰場下來時渾身是血、命懸一線,經過他們醫院的治療後來得以康復,感慨他們已經離世多年。

烽煙散去,英雄遲暮,張天慶依然挺着他軍人的風姿,訴說着他對戰友的懷念。我詢問他對曾經那場戰爭的看法,他的話擲地有聲:這一仗打出了六十多年的和平!沒有比這更加珍貴的了。(作者:白星凡、串劍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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