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樂隊的夏天》第二季公佈了陣容,一共33支參選樂隊,看到名單有人歡喜有人憂。

很多人問:丟火車呢?麻園詩人呢?告五人呢?橘子海呢?對自己喜歡的樂隊沒有上樂夏而難過。

在去年樂夏公佈擬邀請嘉賓陣容的時候,在一位博主的微博下面,能看到“Chinese Football樂隊”的評論:

“整挺好,坐等這些樂隊都漲價了,大家的錢只夠來看我們演出。”

這句話雖是調侃,但這大概是近10年來獨立音樂最受關注的一個夏天了。

第一季的節目從開始到現在,這個綜藝對參與其中的每個樂隊帶來的巨大的關注和紅利是清晰可見的。

刺蝟樂隊代言了某沐浴乳廣告,廠商承諾只要他直播洗澡就可以有120萬的廣告費,石璐在《人物》採訪中提到,之前一個月2、3個活都覺得多,現在恨不得一天有3、4個活;

新褲子彭磊錄製了《奇葩說》,儘管他在《樂夏》中半開玩笑的承諾不參加綜藝,他前段時間還發微博稱最近每天都在被強迫工作,而節目組承諾的百萬真粉也在《樂夏》結束之後超額達到目標;

而九連真人作爲《樂夏》指定黑馬,更是從開播前只有兩首作品、沒多少人知道的新生樂隊,一躍成爲一些音樂節的壓軸選擇。

團隊立了很多要求“音樂節低於8000人規模的不接,演出位置儘量要求不早於倒數第三”。

獨立音樂居於半地下長達十幾年之久後,終於噴湧出來,在樂隊的夏天這個平臺之後,面對嶄新的聽衆和新的媒體時代的讚美、審視和評價。

在這個過程中,有不少觀衆爲這批人商業價值變高而搖旗吶喊,同時,當地下樂隊走入主流視線,這種目光也帶來質疑。

民謠歌手周雲蓬之前發微博,他在巡演時看到參加節目的樂隊演出報價是之前的10倍,覺得這種大幅度增長是對那些默默奮鬥成長樂隊的不公和傷害,認爲追求“破圈”和“上晚會”的大張偉是個小丑。

這種批判不止是商業上的,還有對於“搖滾”本身的質疑,他覺得搖滾代表批判和反抗,而不是娛樂“他們有一首歌反映社會問題,他們有一首歌冒風險嗎”。

在樂隊走向主流,搖滾碰撞流行的過程中,這種拷問常常能遇到,它不止來自圍觀者,也來自樂隊本身。

所有也會有萬能青年旅店這種徹底追求自由、拒絕資本的存在,他們連公司的預付款都不要,覺得一旦收下,就“欠了公司錢”。

但是在此之外,老老實實做音樂和參加節目是不是一定對立的?樂隊想通過參加綜藝這些方式獲得主流關注和賺錢是不是背離了初心?藝術和金錢、搖滾和主流是否一定不能兼容......

太陽底下無新事,這些問題,不止是現在纔出現的,20年前同樣存在。

02.

“這是1994年的春天,空氣裏有一股馥郁的氣氛,每個人都站在洪流之中,等待着來自慾望的衝擊。”

92年,張楚在演出中結識了竇唯、何勇,三人被臺灣滾石音樂挖掘,在剛剛起步的大陸唱片工業中,他們迅速成爲英雄。

對那個時候的張楚來說,人羣意味着歡呼聲的雜亂,他既希望表達自己的精神面,又感覺到歡呼聲裏面的雜亂無章,而這種嘈雜並不會使表達變得更加真切和清晰。

94年,他們在香港紅磡的那場音樂會,被後來的樂迷譽爲中國搖滾巔峯時刻。巔峯之後,如同那個時代一樣,張楚和他的聲音漸漸消失了。自97年唱片反響平平後,後來十幾年,他再沒有發新歌。

許知遠在《十三邀》中這樣描述張楚:

“一方面,他代表了90年代初期那種旺盛的創造力,但是這種創造力好像再難以再現了,他被凝固在某個時間,那個張楚好像不繼續生長了,他被停滯了,或者說,他的變化被時代遮蔽了。

他被掛在歷史的某一個時刻。”

但當時,他們離主流只有一步之遙,LV在中國開家店會邀請他們。

但因爲擔心別人狂熱的膜拜,會讓個人的感受被吞噬,張楚選擇止步於此,97年《造飛機的工廠》這張唱片也是在反抗主流音樂的腳步。

“因爲我再往前一步就是主流音樂了,所以刻意的反抗。”

在後來接受採訪時,張楚坦誠:

那時候他們被當成精神英雄,別人把他設定到某一個角色裏,這種定住的感覺除了帶來一種被保護的自由,對他來說其實是一個監牢。

這十幾年中,他抑鬱特別嚴重的時候,就從大自然尋找安慰,漸漸明白了怎樣去善待生命,寫了《向日葵》、《海邊》......2014年,張楚發表了新專輯《清楚》,很多人覺得失望,覺得太過平淡,但也有人覺得溫暖。

他自己這麼評價這張專輯:“不是過去那種吶喊式的東西”“而不是說我渲染、我把自己誇大,跟什麼對立。”

他丟棄了之前那種具有煽動性的口號和叛逆,認爲中國民謠有段時間特別諷刺鮑勃迪倫,諷刺普世價值,覺得“我”的叛逆纔是最重要的,但這種呼喊其實特別蠱惑人心。

不止是張楚,竇唯也是。

之前的音樂節表演上,許久沒露面的竇唯登場,很多爲他而來的樂迷都想聽的是“魔巖三傑”搖滾黃金時代的老歌,但他演奏了45分鐘的沒有歌詞的《殃金咒》,很多人都覺得失望。

他們都從大衆對搖滾的定義中掙脫出來,從那種搖滾巨星、文化英雄的概念中掙脫出來。

或許有人會覺得失望,因爲這背離了大衆對藝術家的期望,但這種背叛卻使他們自己從那種符號中逃離,獲得自主選擇開拓音樂領域的自由。

所以20年後的張楚對自己當時刻意的反抗表示:

“還是要看人性哪個地方是真正閃光的,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要選擇梵高。”

03.

同樣的,現在有很多樂迷,在看到自己喜歡的樂隊上了《樂夏》後,都一片哀嚎,覺得自己的寶藏樂隊被別人發現了。

或許,參加這種大衆娛樂式的綜藝對於部分樂迷來說是“走下神壇”,吸引更多粉絲,飯圈文化的入侵,也會使粉絲覺得對於樂隊來說自己不再是特別的。

也有人問刺蝟,他們最出圈的歌都是在樂隊處境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寫出來的,一旦走紅,會不會以後就寫不出好歌了。

樂隊從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痛苦中確實會孕育偉大的藝術作品,但是因爲這些去要求樂隊不要走紅、不能出圈、永遠小衆也是一種自私。

因爲生活困窘走不下去而解散的優秀樂隊已經太多了,而如果還保持封閉,對抗主流,不能有足夠的流量和關注,在未來也會有不錯的樂隊面對同樣的境況。

汪峯在演講中談過自己組樂隊的經歷,這也是現在很多踏實做音樂搞樂隊的人的現狀:

“我記得可能我們一場演出樂隊一萬塊錢,在當時已經是很多樂隊心目中很厲害的了,我的精神世界裏面是富足的,我在寫很多歌曲。

但是我的生活真的是動盪的,我無法安心下來,我到底該怎麼辦,這條出路,我隱隱約約覺得是出了一些問題的。”

所以我們不應該去剝奪他們走向主流的權力。更何況這些樂隊本身就是在用自己的音樂賺錢,用自己過去十幾年積累的歌去獲得流量和資本的關注,他們可以擁有參加《樂夏》類綜藝而不被指責的自由。

像刺蝟、click#15這些樂隊,參加節目之前差不多是他們的最低谷,差不多都要解散了,《樂夏》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讓樂隊觸底反彈,所以楊策纔會說:

“拿到hot5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像“希望他們不要參加,踏踏實實在家做音樂”這種話,實在是難以說出口。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家在當下對自己心中的“寶藏樂隊”“搖滾巨星”更寬容一些,對他們選擇走向大衆、擁抱主流、不再叛逆更理解一些。

而不是在他們解散之後扼腕嘆息,並把此當時樂隊牛逼的標準。

汪峯在那場演講之中說道:

“我希望他們日子過得好,我希望他們能夠自豪的和所有人相處,而不是非常自卑,非常非常艱難地躲在一個陰冷的小屋裏,還在寫出有可能偉大的歌曲。

我再也看不下去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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