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嶺,這是一面佈滿了381個彈孔的戰旗,它的背後是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那場驚天動地的鏖戰。1952年秋,北緯38度20分,東經127度28分,朝鮮平康郡東南五聖山南麓那個小山包,那就是上甘嶺地區,山腳下曾經有一個叫做上甘嶺的小山村,已經在戰火中被夷爲平地,彼時板門店談判已經陷入僵局。美軍妄圖通過五聖山地區的攤牌行動,增加談判桌上的籌碼。10月11號,我44師87團3營在進攻391高地之前派遣數百位戰士趁夜色潛伏於敵軍陣地前沿。敵軍盲目投擲的燃燒彈引燃了九連戰士邱少雲身邊的茅草,直至壯烈犧牲,他始終沒吭一聲紋絲不動。爲全營在半小時內攻克391高地,全殲守敵創造了必要條件。

1952年10月14日美軍開炮,歷時43天的上甘嶺惡戰拉開了帷幕。這一天,美軍動用了320餘門重炮、百餘門輕型火炮、30餘輛坦克和77架次戰鬥轟炸機,共向我軍控制的兩個高地發射上百萬發炮彈、233枚炸彈,一時間地動山搖,537.7高地北山每秒鐘要承受6發炮彈的轟擊,一米多深的掩體瞬間被夷爲平地。我軍兩個連面對敵人20多個營的兵力,頑強抵抗住三次重逢,最後一次衝鋒時僅剩四處負傷的孫子明和幾位戰士,他用盡最後力氣拉響手榴彈與衝上來的敵人同歸於盡,成爲以身殉國與敵同歸於盡的第一人,時年23歲,家鄉江蘇高郵袁家村改名爲“子明村”。

爲了搶修597.9高地被炸斷的電話線,戰士牛保才左腿不幸被敵軍炮彈彈片打斷,血流如注,他忍着劇痛,拼盡最後的力氣,爬到斷線的地方,用嘴咬住一個線頭,又用一隻手拉住另一個線頭,讓電流通過自己的身體接通線路,用生命爲部隊換取了寶貴的三分鐘通訊聯絡時間,直至壯烈犧牲。二號陣地雙腿被炸斷的二排長孫佔元在彈藥用盡後拉響最後一顆手雷滾入敵羣和敵人同歸於盡,時年27歲。爲了紀念他,家鄉三弓水村改名爲“佔元村”。

粟振林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拉響手榴彈滾入南朝鮮敵羣慷慨赴死,犧牲於537.7高地北山2號陣地,時年21歲,河南林州市臨縣南關村南關街改名爲“振林街”。激戰第一天,志願軍傷亡500餘人,美第31團也經歷了該團兩年來最黑暗的一天,不到24小時的時間,傷411人亡33人,遠遠超過“攤牌計劃”傷亡200人的預估,而這血腥的一天僅僅是個開始。

5月15號,美軍臨陣換將加強攻勢,戰場狹窄敵我雙方只能以連排甚至班爲單位逐次投入戰場廝殺,戰況異常慘烈。戰至18號,我軍兩高地表面陣地第一次全部丟失。19號晚,我軍集結6個連的兵力在44門重炮和一個團的卡秋莎火箭炮的火力支援下開始突擊收復高地,在收復597.9高地的戰鬥中,134團8連被美軍一個堅固堡壘擋住攻勢,兩次爆破均告失敗,最終身負重傷的機槍手賴發均用最後一顆手榴彈與堡壘同歸於盡,年僅21歲。

在進攻主峯3號陣地的時候,美軍一個位置刁鑽的地堡封鎖了所有靠近的道路,8連戰士龍世昌左腿被齊膝炸斷,忍着劇痛爬向地堡,把拉着火的爆破筒從射擊孔杵了進去,剛要離開地堡內的美軍拼命將爆破筒推了出來,龍世昌用胸膛死命抵住爆破筒,獻出了年僅19歲的生命。

135團6連收復零號陣地時,戰士黃繼光用手雷將堡壘炸塌一半,但殘留敵人仍在瘋狂射擊,黃繼光拖着負傷的殘軀撲向射擊孔,擋住了敵機槍射手的視野,用寶貴的生命打開了六連衝鋒的通道,犧牲時年僅21歲。

5月20號,六連排長葛洪臣帶領戰士連續擊退敵人六次進攻,激戰中他腹部受了重傷,腸子流了出來,但是他硬是把流出的腸子又塞進腹內,用紗布簡單包紮後繼續投入戰鬥。子彈打光,終寡不敵衆,他拉響手雷撲入敵羣,犧牲於537.7高地北山,時年24歲。

截止20號9時,雙方反覆爭奪高地,志願軍45師4000人能戰鬥的只剩下三四百人。全師已經拿不出一個完整建制的營來,美軍也承受了數千人傷亡的重大代價。“攤牌作戰”行動早已經從預想的小戰鬥逐漸演變成血腥的絞肉機。此後,志願軍轉入坑道作戰,坑道內的生存條件極其惡劣,首先就是缺水,美軍炮火封鎖下,水無法運送至坑道,戰士們拿着餅乾和饅頭,卻因爲沒有唾液分泌而無法下嚥。更慘的是傷員,由於藥品缺乏,很多傷員只能眼睜睜看着傷口潰爛發炎,有的傷員甚至咬着牀單活活疼死。

由於人員密集,通風不暢,坑道內缺乏氧氣,煤油燈、蠟燭都點不着,充斥着硫磺、汗臭、菸草、屎尿、血污、傷口腐臭等混合在一起的污濁氣味,戰士們的意志被折磨到了極限,後方不惜一切代價的運輸部隊也損失慘重。僅倒在炮火封鎖線上的運輸人員就有1700多人,然而送入坑道的物資卻微乎其微。

10月25號134團派了一個40多人的排,往597.9高地二號坑道運送物資,這個排在途中傷亡殆盡,最終只有一包水果糖、一包砂糖、一條香菸、幾十個饅頭、二十個手雷和幾根爆破筒到達坑道。一個蘋果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階段。電影《上甘嶺》中王蘭的原型名叫王清珍,原空降兵部隊衛生處副處長,年僅17歲的她負責護理坑道中的20多名重傷員,一位腹部中彈的戰士無法排除小便,即使插上導尿管也無濟於事,王清珍只得用嘴去吸導尿管,哪怕中彈負傷都沒有哼一聲的漢子,此時流淚不止,他緊緊握住王清珍的手說:“好妹妹,我一輩子忘不了你呀!”

坑到部隊的堅守,給我軍後方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大批軍用物資火速運往前線,精神飽滿的部隊正在集結,一場即將席捲兩個小小高地的暴風雨正在醞釀。10月30號晚,準備充分的志願軍開始了決定性的大反攻,22門卡秋莎火箭炮在八秒鐘內打出352發火箭彈,榴彈炮又對目標進行五分鐘急襲,敵軍的工事已經被毀掉65%,反擊部隊隨着炮火的掩護配合坑道部隊向高地發動了總攻,敵我雙方在高地上展開廝殺,高地上濃煙瀰漫火光沖天,槍聲、炮聲、手雷和爆破筒的爆炸聲混成一片,間或是白刃戰時士兵們的怒吼,骨頭被劈斷的聲音和陣亡者臨死前的慘叫聲。截至31號,597.9高地重回我軍之手。

11月1號,敵人開始拼命反撲,在這一天,敵軍共發射炮彈12萬發,進行了23次營、連規模的衝鋒,都被我軍擊退。開戰以來,我軍第一次在白晝完全守住了所有表面陣地。11月2號,美軍精銳空降187團加入戰鬥,志願軍付出了極高的戰損比,但仍然堅守住了陣地。11月3號,志願軍陣地遭受了僅次於開戰第一天的炮火壓制,美第八集團軍司令範弗裏特下令,48門203毫米榴彈炮和36門155毫米榴彈炮,集中向我軍炮兵陣地和高地上的步兵陣地開火。

剎那間,地動山搖天崩地裂155毫米榴彈炮一發下去就是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彈坑。而203毫米榴彈炮炮彈威力更大,一發下去一堵兩人多高的巖壁就化爲齏粉。這樣的重炮炮彈,美軍就像不要錢一樣,在七天時間裏打出去了近兩萬發。在這樣高強度的炮擊面前,志願軍傷亡慘重,隨手抓一把陣地上的土就能數出了數十粒金屬碎屑。一截不到一米的對樹幹上就有上百個彈頭和炮彈片,一面不到兩平方米的紅旗上,留下了381個彈孔。炮擊之下往往整個坑道內的戰士全部都被震死。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志願軍用血肉之軀在守衛陣地。而在戰役最艱難的時刻,45師師長崔建功曾說過:“打剩一個連我去當連長,打剩一個班,我去當班長”。

15軍參戰的27個連裏,有16個被多次打光重建,連級幹部傷亡率65%以上,班長、副班長傷亡100%。也就是說,上甘嶺參戰的班長和副班長非死即傷無一例外,其中最英雄的部隊是15軍45師134團8連,原本不到200人的連隊多次打光重建,累計陣亡接近1000人,陣亡率接近500%。要知道,在現代化的部隊中,傷亡率達到23%時,還具有戰鬥慾望的人已經不足一半,在傷亡率超過30%的時候,整支部隊基本已經失去了作戰能力。美國軍法規定“傷亡超過三分之一的軍隊即可投降”,而中國的這支鐵軍承受着500%的死亡率,卻始終在一線頑強戰鬥,無一人退卻。

高地上到處都是幾尺深的虛土,普通手榴彈扔出去落地之後,只能聽到噗的一聲悶響,彈片都飛不起來,有幾個機槍手想找塊瓷實的地方架機槍都找不到。情急之下,只好拖過一具烈士的遺體支上槍就打,打完之後才清楚,於是抱着烈士遺體大哭,高地上所有的機槍槍管都打紅了,正副射手輪流往上澆尿都澆不過來,廝殺之慘烈,與敵同歸於盡已經成爲一種常規作戰手段,能統計到姓名的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烈士就有39位,無名烈士更是不計其數。

直至11月25號,這一場持續了43天的鏖戰,才以守方中國人民志願軍的勝利而結束。短短兩個月時間,在這片3.7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雙方投入戰鬥的總兵力約11萬人,美軍共向陣地傾瀉炮彈190餘萬發,炸彈5000餘枚,陣地山頭被削低兩米,敵我反覆爭奪陣地達59次。我軍擊退敵人900多次衝鋒,雙方合計至少1萬人戰死在這裏,平均每天有約170人死去。上甘嶺戰役的勝利,徹底粉碎了敵人的“金化攻勢”,重新回到談判桌前,這場戰役打出了國威軍威,已經成爲中國人心中最巍峨的精神豐碑。他向全世界宣佈,只要有中國軍人駐守的領土。一寸你也休想奪去。今天兩國再一次走在了歷史的交匯點,面對種種挑釁,中國人只有一句話:要戰便戰。祖輩是怎麼贏你們的,後輩們就能怎麼樣再贏你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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