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江西樂安兇殺案遇害者家屬:第二次來,他就是來殺人的)

在曾春亮老家厚坊村,張貼着他的懸賞通告。村民聚在一起討論兇案。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俞驕 

在曾春亮老家厚坊村,張貼着他的懸賞通告。村民聚在一起討論兇案。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俞驕 

這幾天,江西省撫州市樂安縣的山碭鎮被接連發生的“兇殺案”的陰影籠罩。
7月22日早上,犯罪嫌疑人曾春亮第一次潛入山碭鎮山碭村村民康海(化名)家三樓,同康海及其母親發生打鬥後逃走。康海與家人選擇了報警,但直至8月8日,曾春亮一直未歸案。
當天早上,曾春亮再次出現在康海家。監控視頻顯示,他隨身帶着刀和錘子,脖子上掛着毛巾。隨後,康海父母被發現遇害,一人倒在廚房,一人倒在二樓臥室的牀上。康海7歲的外甥頭被砸至重傷,至今仍昏迷不醒。命案發生的臥室,已被清掃。

命案發生的臥室,已被清掃。

逃亡中的曾春亮再次作案。8月13日,在其老家山碭鎮厚坊村,該縣醫保局駐村幹部桂高平被逃亡中的曾春亮殺害。截至發稿前,曾春亮仍在逃亡。武警和民兵把守在各個路口,動用了警犬和無人機,四處搜尋他的蹤跡。8月14日,曾春亮仍未歸案,康家人心惶惶,親戚們守在院中,門口備着武器。

8月14日,曾春亮仍未歸案,康家人心惶惶,親戚們守在院中,門口備着武器。

此時的康海家院門緊閉,門口放着鋤頭和盾牌,不少家族裏的年輕人和民警一起,準備日夜守在這裏,直至曾春亮被捕。康海坐在自家二樓沙發上,向記者描述其父母遇害的經過。此時距離兇案發生已近一週,兩名老人的遺體仍安放在一樓大廳,不時有人來上香。康海家負一樓,樓梯通往一樓廚房。曾春亮疑從此處至廚房,再上二樓、三樓。

康海家負一樓,樓梯通往一樓廚房。曾春亮疑從此處至廚房,再上二樓、三樓。

“希望第一時間把這個罪犯抓到,我才能安安心心地把我父母安葬。這樣我纔可以說一聲,父母你們走好,殺人犯已經抓到,你們可以安息了。”8月14日,康海告訴澎湃新聞。
對話遇害人家屬:
澎湃新聞:7月22日,你第一次和犯罪嫌疑人接觸,當時發生了什麼?
康海:那天早晨,大概六點多鐘的時候,我在二樓睡覺,聽到我媽的叫聲。我就以爲我父母在吵架,急忙穿個內褲就出了房間,到他們房間裏面看了下,沒人。然後聽到三樓(客房)有動靜,沒多想就上去了。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犯罪嫌疑人(曾春亮),把我母親壓倒在地,一隻手拿着螺絲刀,頂着我媽的脖子,嘴裏還嚷着:再叫我就捅死你。
後來聽我媽講,她到鮮有人去的三樓拿東西,打開客房便有一個人從地上竄起來,將她拉住、撲倒。
見我媽有危險,我第一反應是衝上去,將他撲開。當時沒想那麼多,不然也會想着拿個“武器”。
把他撲開後,他拿螺絲刀往我腹部這個部位直接捅,包括手指,出了血。我只有使勁抱着他手臂,一起倒在牀上。我母親站在門口,想去叫人,又擔心自己兒子被弄死,不敢走開。(她)又不知道怎麼辦,慌慌張張的,一直站在房間門口。
我們兩個就一直這樣“糾纏”,大概有一兩分鐘。興許他(曾春亮)也擔心有人會來,就開始說話了。他說,“我沒拿東西,只是在你家睡覺,讓我走”,並且威脅稱,“要是敢報警,就殺了你倆。”
我也害怕,打不過他,自己和老人都會被傷到,就說“把螺絲刀放下來,就放你走”。當時想的是,反正我也看到人了,他肯定是逃不掉的。(曾春亮)跑下樓後,騎着一輛摩托車(或電瓶車)跑了。我穿着內褲,什麼都沒拿,一身是血,不敢去追,只得報警。曾春亮仍在逃亡,武警和民兵出動。

曾春亮仍在逃亡,武警和民兵出動。

澎湃新聞:報警後,警方怎麼處理的?
康海:我老婆打了110後,山碭鎮派出所警察不到十分鐘就到了我家門口。我告訴警察,有賊到了我家樓上,拿螺絲刀捅傷我了,聽口音是當地人。警察載我往曾春亮跑的方向追,路上碰到一名熟人,跟我打招呼。我和他講了發生的事,描述了一下“賊”的外貌,尤其是“留着光頭”——這很明顯。這人便說,可能是他認識的一個人。他沒告訴我,而是把派出所的人叫到車上去,說了“曾春亮”的名字。他都沒告訴我,這是我後來知道的。
之後,警察帶我到了派出所,調出曾春亮的資料信息,我一看那個頭像,就是他。上面的信息顯示,5月份剛從監獄出來。確定了嫌疑人後,警察便向我問話、作筆錄。警察問我家裏丟了東西沒有,有沒有翻動的痕跡。確實也沒有——我不能撒謊,因爲當時他就是“躺”在我家樓上。
派出所一名負責人跟我說的是,“這案子估計起不了很大的作用,最多就是以非法入室,屬於治安案子。”我不同意。我媽第一時間發現他,他還不是“跑”,而是直接把她摔倒在地,讓她不要叫。而且性質比較惡劣,用螺絲刀直接捅我。我們將情況反映到了樂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很快,後者便來處理了。他們接手以後,當即就到了派出所,走了程序,事發當天上午,就到家裏面看了現場,發現的確沒有翻動。下午,從醫院驗傷、治療出來後,我到公安局刑警大隊瞭解案件進展,對方稱,經研究後,認爲依靠單方面的口供,“定罪比較牽強”,現場也沒有發現其他作案工具,“就一個光人”。
對方告訴我,會以“涉嫌非法入室、故意傷人申請一個拘留證”,將人抓到後,再根據口供定性。
7月23日,我將自己和母親受傷的司法鑑定書送到派出所。我當時還跟警方說,雖然受的傷不是很嚴重,只是劃破了皮,但對方用螺絲刀捅我腹部,如果我不用手抓住,不是捅死也可能捅成重傷。我希望他們重視。嫌疑人曾春亮疑從此處潛入康家行兇。之後,康家將帶有血跡的牀墊搬至此處,堵住原本通往菜園子的缺口。

嫌疑人曾春亮疑從此處潛入康家行兇。之後,康家將帶有血跡的牀墊搬至此處,堵住原本通往菜園子的缺口。

澎湃新聞:此前你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後來又報了一次警?
康海:7月24日晚上,因爲出事的客房留有血跡,我老婆便去拖地。22日就該去拖,但她不敢,一直拖到24日。沒想到的是,拖把在牀底下劃了一下,就劃出了“作案工具”——手套、手電筒、螺絲刀、上衣,還有一頂帽子、一雙鞋。不知爲何,警方勘查現場時,好幾個人,沒發現這些。當然,也不排除一種可能,22日後他又回來過。
發現這些工具後,我第一時間給派出所一名負責人打電話,說明了情況。不是說因爲沒有作案工具和翻動痕跡,定不了“盜竊未遂”嗎?這麼多東西應該夠了吧。康海臥室一片凌亂,疑被曾春亮盜走部分外幣、首飾和手錶。

康海臥室一片凌亂,疑被曾春亮盜走部分外幣、首飾和手錶。

澎湃新聞:此後至8月8日兇殺案發,關於案子的進展,你有主動聯繫警方詢問嗎?
康海:沒有。我們報案了,該提供的也提供了,刑警大隊也跟我說,已經立案了。這已經是他們的事情了,我也就沒有過多去問。我們畢竟是鄉下的,沒有那方面的意識。當然,我有私下打聽曾春亮的情況,知道他坐過兩次牢,怕這種人會走極端,容易報復我們。但我沒想過他會殺人,沒想過他要殺我們。要知道他會殺人的話,我們也不會報案。
從7月25日一直到8月8日父母被殺,他們(警方)也沒有跟我或家裏任何一個人聯繫過,給一個反饋。我有通話記錄。
澎湃新聞:知道了嫌疑人是誰,8月8日前,是否嘗試和他聯繫?
康海:7月28日左右,我和幾個朋友喫飯。其中一人對曾春亮有所瞭解,勸我“不要跟他計較”,因爲他“無父無母無房”,已經坐牢兩次了,這時候再踩一腳,容易走極端。我就跟這個朋友說,我可以不跟這人去計較,但已經報案了,很難就這麼放棄了。有人無緣無故闖到你家,打傷了人,會怎麼樣?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他來我家裏賠個禮、道個歉,一分錢(的賠償)都不會要。我還會親自跟着他去派出所自首,然後告訴警方“不追究了”。
這個朋友認識曾春亮的弟弟(曾春亮家兄妹六人,他排第五),聽我這麼表態,便當面給他弟弟打了電話,說了我的態度。曾春亮弟弟回覆說,他也找不到哥哥,“電話關了機”,“這幾天會通過朋友將話傳到”。
當時沒有想到他會殺人。警察駐守路口。

警察駐守路口。

澎湃新聞:8月8日早上兇案發生,據你瞭解,發生了什麼?
康海:一年365天,我和老婆基本都在家,可就這一次,我倆都不在。老婆去了內蒙古。而在前一天,8月7日,是週五,幾個朋友約我週末去玩漂流,晚上沒在家住。這樣家裏就只有父母和7歲的外甥。我二妹的孩子,趁暑假來玩,剛到兩天。
沒想到8日一早就出了事。當天下午三點過,我二妹從外地和朋友喫完午飯回來,到一樓的廚房一看,發現母親倒在血泊裏面,就直接“嚇暈”了。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兒子,便恍恍惚惚去隔壁不遠的表弟家,找親戚幫忙找人,只會“語無倫次”地說,“兒子、兒子……”。
沒多久,我接到表弟電話,說家裏老人沒了,讓我馬上回來。我直接嚇癱了,心都碎掉了。母親倒在廚房,父親在牀上遇害,當時應該還在睡覺。外甥則躺在一旁的牀下,頭被砸了很多下。表弟找到時,還有氣息,微微動了下眼皮。那時距離事發已經過了七八個小時,很難想象小孩經歷了什麼。
後來我查了監控,早上七點多鐘,曾春亮到了二樓,他拿着刀、錘子,脖子上綁了毛巾。看到樓梯口的櫥櫃上擺着監控後,他把攝像頭推到一側。父母的房間在二樓右側。他到二樓、三樓,每個房間都找了,如果哪個房間有人,就會死。第二次來,他就是來殺人的。     厚坊村村委會,第二起命案發生地。

厚坊村村委會,第二起命案發生地。

澎湃新聞:網上有人說,你和那個兇手之前認識,有過節。
康海:這個純屬謠言。首先,我1983年出生,比他小7歲。他坐牢兩次了,有十多年。這個時間段上就衝突了。其次,如果說我跟他認識,7月22日來我家裏,肯定會直接找我,不可能躲到三樓。說什麼幫我頂罪,來跟我拿錢——他用得着用這種方式嗎?帶螺絲刀、手電筒、手套躲到我三樓嗎?這明顯是來盜竊的。
澎湃新聞:現在你和其他家人有什麼訴求? 
康海:希望第一時間把這個罪犯抓到,我才能安安心心地把我父母安葬。父母的頭七快到了。爲什麼拖這麼久了(沒有安葬),就希望把犯罪嫌疑人抓到,這樣我纔可以說一聲,父母你們走好,殺人犯已經抓到,你們可以安息了。沒抓到,父母會死不瞑目吧。
另外,我的外甥現在還在撫州醫院裏搶救,雖說已脫離生命危險,但還在昏迷中。醫生說,孩子腦部損傷嚴重,康復期很漫長,“具體康復到什麼地步,一看孩子的意志力,二看藥物和醫療設備”。我們希望,能夠聯繫到國內專業的腦科醫院和醫生,給我們提供一些幫助。

netease 本文來源:澎湃新聞 責任編輯:侯帥_NN5533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