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立秋,但南方的夜晚依舊瀰漫着潮溼和煩悶的氣息。伴隨着蟬鳴聲慢慢消減,整個城市被夜幕籠罩,白天的喧鬧和嘈雜悄然而止。曉雨哄睡完寶寶,開始百無聊賴地收拾起滿地的玩具。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突然窗外傳來了一首達達樂隊的《南方》,曲終還有主持人的提問,應該是一檔綜藝節目吧。自從有了寶寶,她已經很久沒追過什麼綜藝節目了,而現在聽得最多的就是寶寶的兒歌。她依稀記起當時和達達樂隊主唱談戀愛的那個女孩叫春曉,和她一字之差。那時候他們談戀愛談得非常高調,大家討論的都是他們的八卦。曉雨有很長一段時間特別迷戀樂隊的主唱彭坦,而春曉,也自然成爲了她那個時候的一個假想敵!

但是,他們現在還在一起嗎?他們結婚了嗎?他們有小孩嗎?......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更愛窺探別人的婚姻狀況。可能是想知道是不是每個已婚女性都像她一樣,婚姻生活會逐漸變得平淡而乏味。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像褪了色的老照片,被遺忘在角落裏,上面還蒙了厚厚的一層灰。

卸下白天辰星媽媽的僞裝,她將自己徹底丟在沙發裏。她點開了那個有彭坦的節目。他唱着:“我住在北方,難得這些天許多雨水,夜晚聽見窗外的雨聲,讓我想起了南方。”看着臺上唱着《南方》的這個男人,他終究還是老了,但帶着魚尾紋的笑眼裏藏不住當初的那份羞澀和坦誠。她不經感慨:多好啊,歸來依舊乾淨如少年!

曉雨嫁的也是一個北方男人,叫秦牧。她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告訴曉雨他們那裏很少下雨,天氣乾燥而晴朗,他在南方這座多雨的城市時常會想起家鄉湛藍的天空和耀眼的陽光。

而在南方小城長大的曉雨,很難想象這個咧着嘴傻笑的男孩所描述的北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在曉雨二十歲的時候,她愛聽鄭鈞的《私奔》,幻想着自己就是歌裏的《灰姑娘》,腦子裏充滿了對浪子不羈生活的嚮往。而眼前的秦牧,帶着眼鏡斯斯文文看上去卻很靦腆。他在城市中心的一處不起眼的寫字樓裏做着一份996的工作,他們是同行所以相識。她想,他們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偶爾交匯於此吧。

於是就這樣他們不溫不火地相處着。但很快秦牧卻做了件很搖滾的事。他說,他不想錯過曉雨,他要帶她回家去見家長。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嚇到。婚姻是什麼?她還沒有想好。而這一切又來得過於順利,這和她曾經幻想過的轟轟烈烈的愛情不大像。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錯拿了她的人生劇本。但是他們相遇的這個城市很大,大到兩個人一旦擦肩而過,轉眼再想找尋,就已經融入漫漫人海再無蹤影。她說,她需要時間考慮。

但沒過幾天,秦牧因爲奔喪獨自匆忙離開。她一個人留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裏默默想起他的好。他們一起在這座城市打拼,爲對方在工作中的一點點小成就而開心。他會推薦她聽他喜歡的交響樂,爲她買她想喫而不捨得買的網紅小點心。他也會不厭其煩地聽她發的各種小牢騷,尊重她的每一個小決定。他們曾在大雨滂沱的颱風天被困在商場裏,一起看着窗外的雨水一遍遍沖刷着這個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他們留連於這座城市。

《三十而已》劇照

或許她也該勇敢一次!她決定獨自出發去他的家鄉找他。但在飛機快要降落那一刻她開始害怕。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腳下是一望無垠的黃土高坡和此起彼伏像刀鋒一樣的山巒,綿延的黃河如玉帶一般蜿蜒曲折,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思。她告訴自己,這一步邁出去了可能就不能再回頭了。這些天北方難得下起了雨,曉雨的出現也像這雨將秦牧心裏落入的那一顆顆悲傷的黃沙都帶走了。而在曉雨人生的第一萬天,二十七歲的第145天。她和秦牧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沙發裏的曉雨被回憶深深籠罩,她爲自己當初的勇敢和現在卻想極力擺脫這瑣碎的生活而懊惱。是生活改變了我們,還是這本就是生活最真實的面孔?她也曾在心裏無盡地盤算,想放棄眼前的一切去尋找內心的自由。卻一次次被孩子半夜的哭聲拉回現實。這樣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怎麼離開。

婚後的秦牧依舊很踏實,生活裏也是處處爲她考慮。他很愛這個家,他不會說虛無縹緲的情話逗人開心,而實實在在的關心卻讓人很安心。康德說“真正的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自律即自由”。她突然明白在婚姻裏哪有什麼絕對的自由。每一段婚姻都是一座城堡,既保護了兩個人,也束縛了兩個人。生活的瑣碎註定沖淡當初的激情,而婚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想起他曾在黃河邊對她說過,“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愛的人在眼前失去,自己卻無能爲力,是一件多麼痛苦又悲哀的事情。而你就在我的身邊,我想用盡全力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所以我們結婚吧!”

她爲自己放了一首野孩子的《黃河謠》。那裏有秦牧的故鄉,也有他們愛的誓言,那是他們的初心。夜已深,看着熟睡的寶寶和在外奔波一天已經酣然入睡的丈夫。在這個安靜的夜晚,什麼也沒有發生。甚至還有音樂,真是太好了。明天,她又將是一個元氣滿滿熱愛生活的辰星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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