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桌前的信件,劉備皺着眉頭。

“真的要這樣做嗎?”他問,問的是眼前一手持燈,一手護燈的人,他叫陳登。

面對主公的提問,陳登的臉色並沒有變動。似乎他早就料到這一幕了。

“主公,這是唯一的出路。”陳登回答,他並沒有細細說明。如果連這點領悟力都沒有,那也不配做他陳登的主公了。還記得陶謙……

一陣風起,書房外的樹木嘩嘩作響。雲和月不斷交替,小小的書房一會沐浴在月光之中,一會又陷入無邊的黑暗。

唯有一盞燈光,一個身影不變。

劉備嘆了一口氣,再一次默讀了眼前的書信,“天降災沴,禍臻鄙州,州將殂殞,生民無主,恐懼姦雄一旦承隙,以貽盟主日昃之憂,輒共奉故平原相劉備府君以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歸。方今寇難縱橫,不遑釋甲,謹遣下吏奔告於執事。”(引用《獻帝春秋》見《三國志·蜀書二》後面的裴松之的註解)

這一封信很短,但是內容很多。

“奸雄”便是曹操,“盟主”就是袁紹。

本來州府的任命應該是朝廷下發,或者地方推舉後報告給朝廷定奪的。但是亂世之中,朝廷掌握在盜賊李榷和郭汜兩人的手裏。即使得到他們的認可又如何?遠的不說,近的,陶謙不就是正經的朝廷任命大員嗎?曹操還不是說打就打。

想畢,陳登有些沒耐心了:”主公,天就要亮了。“

是啊,天就要亮了,時間並不會因爲人的猶豫而靜止不動。呂布和曹操的戰爭不會一直下去,無論哪一個贏,他們的下一個目標都是徐州。

無他,因爲徐州太“肥”了。任誰得到徐州,都會有一個穩定的後勤補充基地,多養活數萬的軍隊。而偏偏這麼“肥”的徐州,卻失去了保護自己的力量。在東南方的叛亂就不說了。去年,曹操率領的青州軍,竟然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陳登還記得城外曹操軍隊焚燒徐州百姓先祖時的那些黑色的菸灰,還有城牆上士兵佈滿血絲的眼睛。當陳登聽到城牆下潮水般的動靜時,他急忙抄起一把刀趕到城牆下,對着眼前的士兵和老百姓大喊:“退下去,有誰要出城,就先和我一戰。”

哀兵必勝,也是有條件的勝利的。

陳登難以忘記彭城大戰時,那個穿着紅袍的魁梧身影。他一個人站在土山之上舉杯祝酒。陶謙認爲那麼近的距離,人海戰術都能把他捉回來,誰知道又是一次血流成河。

那個人太可怕了。

如今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做好萬全的準備。城外的曹軍在圍着火篝喝酒時,一定是一隻手拿着烤肉,一隻手按在刀柄上。

陳登知道的。

“主公……”這一次,陳登只是說了兩個字,同時他的內心也做好了另一種準備。這沒有什麼,這是亂世,亂世之中,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只有活着,纔有可能。讀書是爲了活着,耕田是爲了活着,參軍是爲了活着,做盜賊也是爲了活着,活着及活得更好。

蠟燭滅了,又一片雲遮擋了月光。

書房內頓時黑暗一片。

陳登剛想去拿另一支蠟燭時,伸手不見五指的書房內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陳登停住了,他故意停住了。此時的他因爲想去拿蠟燭,剛好揹着劉備。他知道……剛剛好。

剛剛好蠟燭熄滅了,

剛剛好一片雲遮擋了月光,

剛剛好自己背過去。

雲開月朗,陳登拿了蠟燭回來。

“不用了。”眼前的黑影說。

“我有些乏了,元龍,辛苦你了。”

說完,黑影緩慢地站起來,走出了書房。

陳登半彎着腰恭送他。在他走後,很奇怪的,一陣又一陣風過,就是再也沒有一片雲遮擋月亮。這個小小的書房,得以長久地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下。

陳登很滿意這一種意境。

如果有別的話,那就是駿馬帶着信使奔騰向北的身影——無論是否有月光,他都喜歡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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