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兩把刀子,一把陳樹生,一把刀子。

一個是軍人,綁着滿身手榴彈,跳進日軍鋼板陣,炸得小鬼子血肉橫飛。

血書一封:捨生取義,兒所願也!

這把刀子,剜心窩的痛!

一個是混混,“滬江堂,小輩,刀子請願!願意一試!”

刀削拇指,按了紅手印就往橋上跑,中彈也不回頭。這一跑,有去無回,身臥血泊。

這把刀子,刀鋒泛着光。

前一個是北岸的八佰壯士,後一個不是。

後一個是南岸的浪子,是商會打手,是江湖混混,是個看賭場的。

就算這樣,一但被叫醒,這把刀子也是出鞘即殺,所向披靡。

第一導演找到南岸浪子李九霄。

北電錶演系畢業,演過《記得少年那首歌》《火鍋英雄》《送我上青雲》。

這次,《八佰》刀子。

李九霄

聊《八佰》刀子,聊到最後,就四個字,有情有義!01.入組:管虎邁着大長腿,帶我轉四行倉庫

第一導演:怎麼接到《八佰》刀子這個角色的?

李九霄:特別感激《八佰》的製片梁靜姐,當時我也沒去試戲,也沒見導演,是梁靜姐發現的我,然後把我推薦給了管虎導演。正好刀子那個角色空出來了,我就去演了刀子。

中間見過一次管虎導演,當時(2017年12月)我在拍《送我上青雲》,和姚晨老師在貴州一塊拍戲,請假去了一趟上海,第二天見了一下管虎導演。

他在現場忙別的工作,因爲那時候北岸已經拍的差不多要殺了,開始要拍南岸了。他在那工作,我過去以後就看他很忙,我也沒說什麼,就觀察他,覺得個兒很高,真的就像大老虎一樣,還戴了一副眼鏡,有時候還會把眼鏡掛在腦袋上,覺得很有趣。

他忙完以後突然看到我了,說九霄,你來啦,你看過這倉庫嗎?我說還沒看過,但是來見您之前早上去了一趟四行倉庫,真正的四行倉庫。

虎哥就把我領到現場,在倉庫裏邊轉了一圈,他那個步子邁的大,腿又長,我小跑在後面看。

第一導演:你之前跟我說管虎導演搭了座城堡,你就是騎士,這就是演刀子的全過程。

李九霄:爲什麼我說管虎導演是搭了一座城堡呢,他就像一個建築師一樣搭了一座城堡,或者像一個造夢師一樣造了一座城堡,然後把我扔進去,說你就是騎士,我就信了。

虎哥帶我轉了一圈四行倉庫,我能感受到四行倉庫的佈景、佈置,還有整個工作人員。因爲當時倉庫裏面還有一些工作人員在打掃,他們穿的都是軍裝,他們的眼神、他們的氣質會讓我感覺很真誠,也很真實。

第一導演:你是怎麼醞釀刀子這個角色的?

李九霄:給你看些東西。

這是我對蓉姐做的手勢的來源,袍哥文化。(袍哥會是清末民國時期四川,包括現在的重慶等地盛行的一種民間幫會組織)

阿爾·帕西諾這張是我拍戲的時候總在看的一張照片,覺得很優雅。我希望刀子有優雅在裏面,刀子雖然是混混,但他不覺得啊,他肯定覺得自己倍兒優雅、倍兒有面子。

《Demons》、《Man on a Mission》是我演刀子時總會聽的歌。《Dangerous》是我跑橋那兩天聽的歌。

管虎導演造了座城堡,把我扔進去,說你就是騎士,這些小傳、資料、圖片、歌兒就是我的鍋碗瓢盆。02.開拍:我站在那削蘋果,連攝影機在哪都不知道

第一導演:北岸拍完拍南岸,你在南岸的第一場戲是什麼?

李九霄:南岸我第一場拍攝的時候還是過年前,應該是剛剛拍完《送我上青雲》就去拍刀子第一場戲了。第一場是雨戲,因爲我們是順場拍的,記得有個鏡頭就是我拿着刀指着老葫蘆,那是我的第一場戲。

第一場戲拍了一夜,整個晚上一直在下雨,冬天一直在下雨,一堆人熙熙攘攘的。拍完以後管虎導演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感覺非常好啊,我連攝像頭在哪都不知道,看不到攝影機。

我覺得這能讓演員有很好的代入感,相當於幫我做了一次案頭工作,看似好像對刀子這個角色沒那麼重要,或者幫助沒那麼大,其實現在反過來想,他對刀子整個人物塑造還是幫助很大的。

他讓我相信我就在那個年代,我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因爲說白了我們還是現代人,那個時代的人到底什麼樣光靠腦子是想不出來的,只有你自己去走一遭才知道是什麼樣。

估計這麼說會很難懂,就是我站在那削蘋果的那場戲,南岸車水馬龍,一條街、兩條街、三條街燈火輝煌,都是那個年代的氣質,這是宏觀的。

微觀的就是那些羣衆演員扮的平民也好,扮的軍官也好,扮的商人也好,包括我們商會的那些人也好,他們穿的衣服、化妝、服裝,還有他們手上拿的道具都是很講究的,都做了舊,鞋也做了舊,鞋上的泥點子都是做了舊的。

他們手上拿的柺杖、推的車、賣的那些都是真的,包子、小點心、煙……包括我手上不是老抽一根菸嗎,那個煙其實是旁邊賣煙的小煙盒裏裝的各式各樣那個年代的煙,我拿了一包,覺得還不錯。道具給了我一個打火機,就這麼着抽上了,我覺得很夢幻。

你還能看到那個小孩懷裏抱着小寵物,小兔子,還有進城的農民牽的一頭羊,那個羊也是活的,包括黃志忠老師旁邊有一個旗人,我自己觀察應該算是旗人,他手裏拎着鳥籠,裏面那隻鳥都是真的。

一個大全景他能做到那麼細,咖啡店裏邊菜單上的食譜都有,都是那個年代的,包括什麼樣的咖啡也都有。

對我這麼一個現代人,又是半路進組的演員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刺激,一下讓我相信了那個年代。首先你相信你是那個年代的人以後,後面的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第一導演:北岸的戲都沒看到?

李九霄:對。我很多時候看北岸也不是從腦子裏面想象他們是怎麼打仗的,之前不是拍完了嗎,管虎導演會拿之前的素材給我看,怎麼打的,這打,那打,包括跳倉庫、放毒氣那些,都給我們看了素材。03.跑橋:第一天摔了七遍,第二天摔了八遍,結痂的傷口全破了

第一導演:你的重頭戲是跑橋,那個戲演了幾條,怎麼過的?

李九霄:我記得演了兩天,第一天是排練。排練也挺逗的,我不知道是排練,第一天告訴我要去跑,我全副武裝,包括精神上也武裝,還喝了兩聽紅牛就去跑了。

摔、摸爬滾打,進行了七遍,終於聽到對講機那邊說OK了,我心裏邊一下覺得終於跑完了。

管虎導演他們就過來了,他們要出這個園區就得經過那個橋,經過橋的時候他看到我坐在地上。我忘了我想說什麼,我想說感想,太不容易了什麼的,管虎導演緊着對我來了一句,說今天走戲走的還不錯,明天加油。

我一聽腦袋就大了,當時我的手什麼的全都破了,回去洗澡的時候我就看我的傷疤想明天怎麼辦,因爲都結痂了。

第二天我又喝了好多瓶紅牛,然後就去跑,跑了8條,但是那些結痂全破了,舊的傷全部蹭破了,新的傷又出來很多。

其中前6條因爲臉太乾淨了,我跟化妝老師說能不能把我臉化髒一點,但是化妝老師也是工作負責,說我之前臉還挺乾淨的,憑什麼一跑橋上就髒了,我忽然想想也對。

那怎麼辦?就只能把自己臉往地上蹭,我就這麼想了一下,我說那就幹吧,就豁出去了,真的就是豁出去了,演員不就是靠臉喫飯嗎。

第7條的時候我不是摔地上了嗎,往前爬的時候把臉就在地上蹭了,蹭得花啦吧嘰的,當然也挺疼的。

拍完以後就聽那邊對講機說這個好,這個好,這個臉好,管虎導演那邊就說這個臉終於髒了。

我當時有一種感覺,就是跟管虎導演好像有一種莫名的溝通,有那種默契。因爲我當時也在想會不會臉太乾淨了,拍了6條都沒過,最後臉髒了他也覺得特別好,就過了。你也知道,一般都是拍完過了導演會再保一條,基本上就又來了一遍。

當時拍完後特激動。我拍完跑橋以後心裏那口氣就鬆下來了,因爲我知道那是最重要的一場戲。

我當時躺在人造血泊裏邊,還有下完雨以後地上不是有小水溝麼,我看着那個小水溝就像鏡子一樣反射着四行倉庫,反射着天。

我當時趴在那,我得死啊,死了以後也不能動,那邊也不喊卡,我就不能動,我就虛着眼睛看小水溝,它反着四行倉庫,反着天,那一刻,我覺得我對得起刀子這個壯士了,對得起我這個角色了,就是這種感覺。04.身份:蓉姐把我當兒子

第一導演:你跟蓉姐的戲,有一處是你拜了一個軍官遺像,那個遺像是誰?

李九霄:那個遺像其實是蓉姐的兒子,他也是一個軍人,戰死沙場。

她兒子這種軍人形象在刀子心裏是非常受到尊敬的,有這個鋪墊以後,刀子纔會受對面國軍的感染,纔會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好的鋪墊。

那個遺像在那立着也能說明我和蓉姐的一個關係,蓉姐是開賭場的,我是幫她打理這個賭場的小弟。我去赴死以後,有一個鏡頭是蓉姐側過來,然後很難過、很傷心、很惋惜,我覺得那個鏡頭其實也會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蓉姐是把刀子當成她兒子了。

你看蓉姐演的是重慶人,刀子也是重慶人,她兒子先犧牲了,有可能她兒子犧牲以後刀子進入她的生活,雖然平時我們是工作關係,但生活裏她也會時不時地把刀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我是這麼想的。

第一導演:你跟蓉姐告別的時候,那個公交車把你帶走了,之後動作一氣呵成,扔衣服、束頭髮、按手印、跑橋。

李九霄:你說這個我想起來一個事,那天拍跟蓉姐告別,我有一個小小的算是即興,也算是設計,我也不知道,就是自己體會的。

我跟蓉姐那個關係,覺得這時候道別,就像跟親人道別一樣,不像是跟大姐大,或者跟上司、領導道別,跟親人道別我自己想的是笑着道別。大家也一直在問,我爲什麼衝蓉姐笑呢?

我是想告訴蓉姐,你放心,我去了肯定能回來。我雖然叫她姐,但是刀子心裏邊已經把她當自己的親人了。你放心,我肯定能回來,我跑的快,別擔心,我走了。然後車一來我就不會讓她再看到我,也就是說你就先不要看到我,一會兒我就回來了,就是這個意思。

第一導演:除了蓉姐,刀子和楊慧敏的戲也挺多,雖然沒語言上的交流。

李九霄:楊慧敏一開始是有點瞧不起刀子這種人的,你那麼牛逼,你那麼兇,你幹嘛不去抗日?你看對面的人,你在這拽什麼拽。

刀子其實也看不上楊慧敏,覺得她挺裝的,裝什麼啊。反正他們兩個一開始是互相看不上。

隨着事件的發生,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兩個互相看彼此對事件的反應都不一樣了,也互相在刺激着對方,最後兩個人在互相影響下共同成長。

北岸不也一樣嗎,北岸也是逃兵和真實的德械師互相刺激彼此,互相成長。

南岸也一樣,南岸也是我和楊慧敏這些人互相刺激,包括梁靜姐演的角色和她的老公,也是互相刺激。

第一導演:姚晨去演了何香凝,你們在片場碰頭了?

李九霄:我和姚晨姐沒有對手戲,但是在同一天殺青的,她殺青的時候我也殺青了。我們倆碰見,我說大姚姐,我就是在等你過來殺青,我們一塊殺青。05.江湖:管虎、葉京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第一導演:你之前演葉京的《記得少年那首歌》,這次演《八佰》,你覺得葉京和管虎是怎樣的人?

李九霄:首先他們兩個都是對自己的作品非常苛刻的導演。

演員也算導演作品的一部分,所以對我們肯定會更苛刻。

葉京導演會對演員的控制更多一些,他會跟你說你要怎麼做。管虎導演對演員的控制會少一些,他會給你一些空間。

當然,我覺得有可能是因爲我當時參加葉京導演電影拍攝的時候太小、太年輕了,一問三不知,連近景和中景都分不出來,所以他很多時候是手把手教你。

管虎導演更多是信任你、相信你,讓你去撒開歡兒地想象,然後他再來收,就是再來調你。

簡單說就是葉京導演他是先調你,再讓你去放,管虎導演是先讓你去放,然後再收,這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他們的共同處一個是對作品非常嚴謹,第二個是他們都是非常有情懷的人。我覺得這個也是成爲一個大導演的條件之一,就是必須是有情懷的。

不只是對電影有情懷,我覺得電影和人是分不開的,你對每個人都是有情有義,你對工作也會有情有義。

有可能你見到一個人他對你特別有情有義,特別有情懷,特別重情義,突然再過兩年,你看他對工作好像沒有那麼有情有義,我覺得他之前對你的那個態度有可能是那一天裝出來的。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一定對每個人都是有情有義的,對他的工作、他的事業、他的愛情都是有情有義的,我覺得這是一致的,分不開的。

右上,李九霄

第一導演:《記得少年那首歌》壓了很多年了。

李九霄:我太想知道它還能不能上。《記得少年那首歌》對於我來說已經快成這個片名了,記得少年那首歌,你懂我的意思嗎。

第一導演:明白。

李九霄:也是一種情懷了。我覺得我特別幸運,就是遇到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導演給我造了一個夢,讓我去夢裏面走了一遭,讓我突然有一天醒來以後,想想這個夢的時候心裏很幸福,特別感謝這些導演。06.彩蛋:刀子小傳(李九霄親自所寫)

本人李飛,生於巴蜀,1909年宣統元年,屬雞。父從木匠,長兄年長5歲,傳承手藝過活。

民國十七年,16歲的我到上海打拼見世界,初來乍到,大街小巷比起家鄉顯得“熱鬧非凡”,但人人表情嚴肅緊張,滿地傳單紙張寫着“打倒帝國主義”六個大字,問過學生路人才知道是一個日本紡紗廠的工人被打死了。我認爲工人沒準不守規矩,但日本人着實令人反感!

民國十九年,兩年後的我已對上海的車水馬龍不再陌生,心懷夢想,意氣風發!但光靠着漕運碼頭工人這份差事早晚是第二個“顧正紅”,更別提衣錦還鄉了!好在老天爺賞我一雙寶腿,再憑藉着拼命敢幹的精神,很快被商會看中,並順利加入。

民國二十六年,在上海,頭等人,有本事,沒脾氣;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氣;末等人,沒本事,脾氣大。我就屬於二等人,商會陸先生常說“處世之道盡在誠字”!我的處事之道也是“錢財用的完,交情喫不光”。從16歲出來打拼到24代覺字輩十三堂弟子,僅僅7年。江湖上獲名“刀子”,做起事來像把刀子一樣忠勇,穩準狠!大哥替我消災,我爲大哥賣命!

對於四行倉庫中日交戰,我並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不得了的啦,他們小日本還是要放屁喫飯的嘛!只要不攪和到我們商會地盤就行,該管的就得幹,不該想的幹了也白乾,比如蓉姐以及她的賭場是我操心的。

但北岸打起來了,南岸的難民癟三越來越多,這也是我反感日本人的原因之一!真正讓我想與他們拼命的時候,就是他們居然開起船來準備登陸租借地,欺負到家門口了!就得往死裏打!話說回來,北岸守軍有種,我佩服!蓉姐的兒子是軍人,我也佩服!

刀子這個角色顧名思義,具有雙面性,亦好亦壞,可用來削水果,也可用來殺人償命。在他的世界裏沒有國之概念,只有大哥信仰,小家思想。可以說他就是商會云云之中的一把刀,他可能扎傷過無數好人,但最終扎死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亡命徒……

採訪、撰文/君偉

相關文章